雨中的绅士们继续向前,而墓碑间小路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女人。
她右手举着红色的雨伞,左手拿着一捧花,蹲在一块新竖立的墓碑前。女人有着像是褪色了的发白褐色头发,穿着厚实的秋装,脖子上的红色围巾看起来非常的保暖。扎着普通的麻花辫,看年龄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但仔细去看又有些莫名的苍老感。
女人所在的位置,不在夏德和医生的必经之路上,和小路隔着一片草坪。但夏德还是停了下来,医生看了一眼正在墓碑前放花的女人:
“朋友吗?”
“不算是,只是认识的人医生,等我一下。”
“没问题。”
于是一把黑色的伞停在小路上看着这场秋雨,另一把伞走向了玛丽莲·亨德尔。
乔尹·巴顿的灵魂站在女人身边注视着那墓碑,很快就注意到了夏德的到来。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对夏德微微点头,夏德走了过去,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
乔尹·戴斯蒙·巴顿死于1853年深秋为了挚爱 直至夏德走近,玛丽莲·亨德尔女士才意识到有人在雨中走来。她放下了那捧花,匆忙的擦干眼角的泪水:
“汉密尔顿先生。”
脸上有一些很难察觉的灰色纹路,那是死亡诅咒的象征。
“还没有离开托贝斯克吗?”
“两个小时后的火车,我们打算去卡森里克过冬。”
夏德点点头,看着那块简单的墓碑上,只是写了名字和死亡年份,为了挚爱的花体字母大概算是墓志铭: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立一块墓碑。”
他轻声说道。
“虽然他与我永远的在一起了,但毕竟还需要纪念他说明他曾经来过”
亨德尔女士穿的很厚,而且看起来有些的虚弱,嘴唇发白是最直观的表现。
“有一块墓碑也不错,至少留下了痕迹。”
夏德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名片递给亨德尔女士:
“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困难,可以给我写信。”
他并不认同一旁的乔尹·巴顿的做法,但亨德尔女士与他没有什么仇怨:
“祝旅途顺利。”
“也祝您生活幸福。”
亨德尔女士微微向夏德鞠躬,随后打着伞离开了这里。夏德站在乔尹·巴顿的墓碑前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看到了巴顿先生的灵魂转身对他挥手道别。
至始至终,夏德都没有与乔尹·巴顿交流。毕竟,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
嘉琳娜小姐在周三夜晚,从巴顿口中得到了一些被选者的信息,作为回报给了刚刚复生身无分文的玛丽莲·亨德尔一张不记名汇票。接下来,这个背负着罪孽灵魂和死亡诅咒的女人会去哪里,夏德无从得知,但他们必定走上救赎灵魂的道路。
为了那些灵魂,也为了他们自己。
她已经成为环术士了。
耳边的声音在雨声中呢喃,亨德尔女士的身影也逐渐的在雨中模湖。夏德伸手触摸了一下巴顿的墓碑,本来紧皱着的眉头松开,忽然笑了一下,然后转身重新回到小路,与医生汇合。
医生并未询问刚才那人的身份,和夏德汇合后,继续向前走着,说着他们的话题:
“刚才你家中的那位侦探也说了,凡人皆有一死,谁也逃不过的。”
夏德微微点头:
“但有的人走了,回来了,又不想离开。”
这是指达拉克伯爵。
“但有的人走了,便不想回头。”
这是指彷佛放下了所有负担的斯派洛·汉密尔顿侦探。
“但有的人,却宁愿回来,只为了救赎另一个灵魂。”
这是指刚刚离开的玛丽莲·亨德尔。
医生摇了摇头,并没有对此作出评价:
“这不就是人生的故事吗?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故事,别人的选择。你是他们生命中的过客,见证别人的故事,来书写自己的故事。”
夏德叹了口气,医生语气轻快的继续说道:
“不仅是凡人终有一死,就算是万物也有面临结束的一天,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无情而残忍,但这就是公平。”
医生举着例子:
“就比如,我可不想我的这双靴子永远不坏,这样我就没有借口去买新的靴子了。”
“其实靴子没有坏掉,也可以去买一双新的算了,这不重要。”
告别了亨德尔女士,夏德不知为何,心情好了一些:
“但万物有始有终,的确是一件好事。世界不是凝固的,有的来了,有的走了。这是一种动态的平衡,这真的很公平。”
医生深以为然:
“就好像你和斯派洛·汉密尔顿。那位侦探走了,而你却来了。也许,我们的城市真的很需要汉密尔顿侦探啊!”
蓝眼睛的医生开着玩笑,夏德也看着秋雨露出笑意:
“虽然你们都称呼我为侦探,但这个秋天,我并没有完成几件正经的委托。我打算冬季在托贝斯克好好休息,拓展一下自己的职业规划,不要那么忙碌了。”
虽然环术士赚的比普通侦探多得多,但侦探这个身份对外乡人来说,是在文明世界生活的必需品。不要说赚的少,就算是倒贴金镑他也不能丢掉。
“冬季又要来了,这也是一年的终结。春夏秋冬,从来都是这样。”
医生点着头。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夏德说道,然后意识到这是故乡世界的一首诗。可惜,他只记得这一句,否则阿杰莉娜邀请他参加沙龙的时候,还可以写下来,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文盲。
那么,你是吗?
“她”的声音在雨中轻笑,夏德想了一下:
“当然是。就算是和知名的女作家有了亲密关系,但这具身体的文化程度,依然是‘斯派洛·汉密尔顿家教’级别。”
他放缓脚步,因为两人终于来到了斯派洛·斯派·汉密尔顿先生的长眠之地,医生首先停了下来,让夏德上前去清理墓碑上搭着的湿漉漉落叶。
外乡人微微下蹲,用左手拂过冰冷湿润的石质墓碑表面,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自通用历1853年盛夏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的时光。外乡人变了很多,但侦探却依然在此长眠。
雨滴打击雨伞,雨水顺着墓碑向下滑落,并最终落于深秋的泥土中。此时的氛围,夏德有心想要说几句应景的话,但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
但好在外乡人在这个世界还有朋友:
“忠诚的斯派洛·汉密尔顿在此长眠。”
比尔·施耐德医生站在夏德身后说道:
“永远的忠诚,为了职责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夏德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和医生一起在雨中看着那墓碑。
“此刻,他于此长眠。即使无法回归故乡,但他的灵魂已经安眠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还是很好的表达出了夏德的心情:
“医生,其实你也可以尝试着向报纸投稿。”
他笑着说道。
“哦,侦探,别开我的玩笑了,我哪里有露薏莎那样的文采不过年轻的时候,我的确在作家和公务员中考虑过自己的职业。”
于是比尔·施耐德就成为了很成功的心理医生。
开过了玩笑,夏德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举着雨伞,忽然轻声问道:
“医生,既然凡人皆有一死,世间万物都有结束的那一天,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呢?不是被什么阴谋毁灭,也不是被我们无法想像的力量摧毁,真的只是自然的走到了尽头。”
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黛芙琳修女提出的“火已渐熄”的说法,还因为导光修道会的艾德蒙德先生,经常向夏德提到世界毁灭之类的事情。他并不确定世界末日是否会来,又会在何时来到,这成为他新的想要知晓的秘密。
医生沉默了一下,听着雨声细细思索:
“我想应该会吧,但我可想象不到那种场面。旧的世界毁灭,会造成新的世界诞生,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夏德点点头,想要询问如果世界末日就在明年,他们要怎么办。但想到了这个问题,又感觉自己很可笑,于是摇了摇头:
“你刚才说的很对,凡人终有一死,虽然结局注定了,但可以想办法延长长度,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如果世界也总有一天会走向终结,我想一定也会有很多人,付出代价延长世界的生命,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有意义吧?”
医生耸耸肩,不置可否,反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我们好像忘记买花,空着手来到这里。去那边的小教堂问一下吧,我想那边应该有新鲜的花朵。”
“我家里其实堆满了花,足足一客厅”
于是昨晚的画面又跳了出来,夏德急忙将那些画面赶出脑袋,现在可不适合想这个:
“等等,我有一朵花。”
他说道,将手伸进口袋,停顿一下,从中拿出一只有些蔫败的白花。
这一朵是从米德希尔堡市街边的小女孩那里买来的最后一朵花,但不是玫瑰,是很少见的白色里昂兰,这是兰花的一个亚种,春季种植秋季就能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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