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曾经听过一个不太圆满的坊间故事,只道是有一人路遇一条病狗,便好心救了去,随后尽心尽力的养着,却不想,再往后,那人自己也害了病、死掉了,有收尸人路过,便将他埋到树下,也算安然归尘。
谁知,不过三日,那病狗饥肠辘辘,见人就咬,更忌恨那收尸人夺去了自己的口粮,便趁夜将人咬死,最后刨开土坑,也将恩人的尸首拖出来、吃掉了。
——这故事是萧大帅讲给她听的,来源不详,但多半是他重新编排了什么农夫与蛇的故事说来哄她的。
当时,萧子窈年纪尚小,便十分不解的问道:“爹爹,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萧大帅就道:“的确,好人确实不一定会有好报,但大部分好人却一定不求回报。”
“爹爹,我听不懂。”
萧大帅于是抚掌一笑。
“来——那爹爹来问问子窈,倘若你见到一条被雨淋湿的病狗,就快要死掉的那一种,你是救它还是不救?”
“当然会救!”
“可是,这条狗很可能会变成故事里的那种狗,恩将仇报,还要致你于万劫不复之地,哪怕是这样,你也要救吗?”
“也……救吧。”
萧子窈嗫嚅道,“毕竟,它也有可能变成乖巧听话并且知恩图报的小狗,如果这样的小狗死掉了,我会很难过。”
“那便是了。”
萧大帅道,“这就是做人的道理——与其说是让你做个好人,倒不如说,是让你去救一个好人,只是这样,而已。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
她的确记住了。
所以,时至今日,她居然会在人间亲眼看见坊间故事的真实排演,就在城北,恩人、收尸人、负心之人,无论哪个角色,竟都齐聚一堂。
是时,天光并不太好,隐约像是晴天转阴的样子,她与沈要正下了车,便瞧见营中乱哄哄的,许多人都聚在栅门的边上,探头探脑的,如一只只笼里的鸡,是引颈受戮的姿势。
沈要于是小心翼翼的将萧子窈往身后挡了挡。
“什么事。”
他话音甫落,便有卫兵迎上前来:“回沈军长,其实是,是有人……有人不知从哪里拖来一具白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要眉心微皱。
“又不是活人。”
他隐隐的有些不耐,“骨头而已,扫掉扔了不就行了。”
谁知,那人听罢,却懦懦一个颔首,道:“可、可是,可是有人说,那白骨,或许是……或许是曾经的、萧训萧大帅的……”
萧子窈呼吸顿时一窒。
“你说什么?”
“有人说,那白骨或许是您父亲的……”
“一派胡言!”
她眼光碎裂,几乎声嘶力竭,“我爹爹是在岳安远郊下的葬,至今连个像样的坟碑都没有,他生前从未做过什么不名誉的事情,谁又会没道理的去挖他的坟?”
然,话虽如此,她身子却照旧还是止不住的发着抖,又仿佛急于求一个答案似的,所以,想也不想的就立刻往人堆里挤去。
“都让开!都给我让开!”
是时,她只管厉声斥道,然后自顾自的劈开左右人群,她今日穿的一身绯红夹袄,鲜艳又气派,却在此时没由来的显得像一具剥了皮的活尸,又被风浪或人潮海海冲上岸来,正对另一张骸骨,面面相觑。
“这怎么可能是我爹爹……”
萧子窈一下子跪倒在地了。
偏偏,她却一眼认出那白骨的模样来,右侧股骨上打了一根钢钉,入土不锈,与萧大帅旧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于是又左右翻乱拿裹着白骨的几片破布,黑黑黄黄的,已然看不出什么颜色了,又被虫蚁啃过,所以更显残缺,唯剩曾经也许是肩章的地方还牵连着几条穗子,萧大帅战功赫赫,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放肆……”
只此一瞬,她终于落下泪来,唯独牙关咬紧,连带着唇瓣一起,咬得白红一阵,最后,血肉模糊。
“你们都放肆!”
她大声叫道,“是谁干的!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一时之间,四下里万籁俱寂。
无人应她。
数不清的眼睛都在眨着,都在看她,也都在看她的笑话。
——除了沈要。
他照样还是面无表情的走上了前来。
“六小姐。”
他叫了声,轻轻的,后又扶她起身,终于默默掸去她裙下的土灰。
就仿佛,旁若无人,他不过只是尽职尽责的伺候着他的六小姐罢了。
如此天经地义,没人敢以置喙。
“地上脏。”
“而且很凉。”
“站起来说吧。”
他不动声色。
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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