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恐怖灵异 > 窈窈不相思 > 第397章 她的味道
    萧子窈并不相信梁延的喜欢,从小到大,都不信。

    打从出生起,她头上便罩着两位兄长了,骑红马的两个少年郎,平日里都是笑笑的,却唯独提及梁延就会变脸,从白脸变黑再变红,最后变冷,木无表情,全然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

    “梁延那个人,做同学还好,做朋友太差。”

    萧子山说,“哪有人会和朋友说,你妹妹虽然不听话但我很喜欢,可不可以把妹妹借到他家里养几天玩玩的?这种话只是听听就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了,真想揍他一顿。”

    彼时,就连好脾气如萧子任听罢也说道:“四哥,你就不该把这种人带来家里吃饭。”

    ——有关于梁延诸如此类的说辞,萧子窈几乎一句话也不曾听漏过,就仿佛那坏话本来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一般,一遍不够,便再说一遍。

    但偶尔萧子山也会改口。

    他与梁延毕竟做了许多年的同窗,纸上谈兵的时候争考学成绩,优比优比不过,就比优加,后面念军校,可以争的东西就更多,马术搏击枪法电码,两人轮换着做第一名,你争我抢多年,终成宿敌。

    所以他当然也会夸他。

    “梁延能做大事。”

    他说,“像他这种,做什么事情都要争第一的人,面对什么人都想着做主人的人,是根本不可能耽于情爱的。恐怕有一天,倘若谁拿枪指着他的老婆孩子,问他选家人还是选当南京大总统,他也会眼也不眨的选择去南京吧。”

    萧子窈于是从此只信梁延对权力的喜欢。

    爱会消退。

    所有人都是这样子的。

    不被喜欢的人也许根本没做错什么。

    何金妮什么也没做错。

    萧子窈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去找块干毛巾给我便是了,我不去更衣室了。”

    她说。

    ——谁知,那话音不过才落,她刚好转身,竟迎面撞上一只举着酒盅的手,老窖清汾,哪怕只是淡香也醉人,她实在反应不及,自然而然便被劈头盖脸的泼了一脸一身。

    然后她就听见梁延的笑,轻轻的,又是轻轻的,轻佻却不轻忽的轻笑,倒也好听,不算太烦人。

    偏她烦的正是他这个人。

    “难闻死了。”

    梁延说,“刚刚来打招呼的时候,我就闻到你和沈要身上一模一样的味道,换瓶香波吧,怎么有人爱和狗用一种香波水?”

    萧子窈立刻抹了一把脸。

    “梁延,你真的很幼稚。这种香波百货商店都在卖,又不是只有我和沈要在用——更何况,沈要不是狗,这个香波也很好闻。”

    梁延不屑一顾的挑了挑眉。

    “反正我不喜欢。你之后也别用了。我派人送个新的给你,或者送瓶不一样的香水给你。”

    “我不要。你爱送谁送谁。送给我我就扔掉。”

    “这不算人情。”

    她照样还是冷冷的回绝。

    “不是人情也不要——”

    梁延于是反手便泼了自己一身酒,道:“你跟我过来。”

    他只管一把拽住了萧子窈的腕子。

    “来更衣室,我有话和你讲。”

    蓬莱饭店几乎无一处不辉煌,就连更衣室照样也是富丽堂皇的样子,水晶吊灯,金丝楠木包边的镜子,沙发是蓝丝绒的,天花顶画着西洋裸体小天使,金箭头所指正好是大衣柜的位置。

    梁延根本没打算同她好好说话。

    “我要结婚了,你难道什么话也没有?”

    是时,他只管一面说着,一面又靠得萧子窈近了些,通身的酒气咄咄逼人,却不知是喝得醉了还是那方才的酒盅泼得他醉了。

    萧子窈很是不耐。

    “我都说了,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不如再加上几句早生贵子,如何呢,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快乐。”

    梁延一字一顿,“我看到你和沈要快乐,我就觉得不快乐。”

    “你喝多了。”

    “我就喝了一两杯。”

    萧子窈没有说话,却是自顾自的绕开了他去。

    谁知,那厢,梁延却一点儿放人的意思也没有。

    “萧子窈,我腿疼。”

    他说,然后缓缓的跪下来,就挡在门前,那眼睛很亮很亮。

    “沈要是为你才打伤我的,你得负责。”

    两相无言。

    是时,外面笙歌不断。

    梁延的确是受过伤的,萧子窈心里清楚。

    所以,眼下,他跪在地上,便两腿剧痛。

    “梁延,你站起来说话。”

    她面色微沉,偏偏梁延却毫不在意,不在乎她也不在乎自己,却独独喜欢看她阴晴不定的眼睛。

    这实在是,太值得了。

    一个一向与他最不对付的女人,如今却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备受煎熬。

    这感觉简直好得要命。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跪不了多久的。

    原是海关总长不刻便要致辞了,他得陪同一道,说些好听的话,做些好看的笑,陪何金妮做新婚燕尔之貌。

    他于是扶着墙角站起了身来。

    “你在这里等我。”

    他轻声笑笑,紧接着就将萧子窈往衣柜上压去,一点儿也不亲昵却极其狠厉的动作,根本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或念头,就只是训一条狗似的想将她制服而已,至于别的,也许还有,但他一时半刻都想不到。

    “你就在这里等我。”

    梁延说。

    这里是哪里?

    不是更衣室。

    而是衣柜。

    咣当一声,萧子窈直觉眼前一下子没了光亮。

    梁延拖拽她的时候,应当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她于是猛的跌倒在地,又被一把塞进了空空如也的衣柜里去,随后,便有一把小金锁只管从外面将她关住了,梁延的笑脸与笑眼都从柜门的中缝里漏出来,笑意不减,与他年少时的模样几乎没差。

    “子窈,你这辈子都得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过活。”

    “沈要是我和我父亲安排给你的人。”

    “我弟弟也是我让给你的人。”

    “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我弄死的。”

    “所以,你又凭什么逃出我的手掌心呢?”

    萧子窈冷然说道:“梁延,我不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啊。”

    梁延拍了拍门板,高高在上的姿态,透过缝隙看她的眼光如欣赏一只花瓶。

    花瓶不会动,但是尤其纤细漂亮。

    女人,要漂亮的才好。

    而漂亮并且乖巧的女人,才是最好。

    他于是说道:“我又没让你喜欢我,我就是想让你好好的学学,怎么听我的话而已。”

    话毕,他便转身离去了,又因着伤腿尚且隐隐作痛的缘故,他到底没能走得多快。

    “你怕黑吗?不怕黑我可就关灯了?”

    他挑衅的笑笑,谁知,那厢,萧子窈却根本无动于衷。

    “沈要会来找我的。”

    “你还真当他是狗了?他又没有狗鼻子,闻不到你的味道——更何况,你现在身上的味道已经和我一样了。”

    “他会的。”

    萧子窈再次说道,“我说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的。”

    梁延没再说话了。

    他于是默默的拉上了更衣室的灯线,那水晶灯瞬间暗了下去,只在黑漆漆的夜色里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点将熄未熄的、灯芯的颜色出来。

    萧子窈用力的拍了拍柜门。

    无果。

    她很快便放弃了。

    这逼仄狭小的小盒子里如今只剩一片浓烈的酒气,好难闻——沈要是不喝酒的,他身上一向只有肥皂或者香波的味道,同她发间的味道一模一样,就好像他时刻都在,可他其实真正闻起来应当像一把枪,偏她早已浑然不觉。

    衣柜也是个小小的匣子。

    萧子窈心想。

    衣柜如小匣,匣子如棺材,冠冕堂皇的模样,她在铅和爱做成内衬的棺材里不断沉没,越陷越深。

    是时,晚间不知几时许,但是夜大宴,气氛正好,那人声与潮声终于将她活埋了。

    她听见很远很远的声音。

    先是海关总署总长的致辞,年过半百之人讲话一向如此,漫长冗长并且老态龙钟,许多吉利话越讲越有死气沉沉之意,紧接着便是梁延,他天生一副好皮相,嗓子也不赖,微沉但并不太哑,祝福自己喜结良缘之外的意思是恭祝自己大权在握,然后到了何金妮,她被教得很好,十分乖巧,很有一副未来的、当家主母的雍容大度的风范。

    再之后呢?

    再之后,便是沈要了。

    萧子窈陡的一惊。

    眼下,四下里分明还是漆黑一片。

    偏她明明白白的就是知道,沈要来了,他一定是找她来了。

    来找她,也找到她。

    那柜门之间的缝隙照样还是黑的。

    却唯独那柜门左右的合叶,却兀自一哑。

    “六小姐,你稍微躲一下。”

    此时此刻,黑暗里终于有人这般同她说道,“这个柜子上了锁,我可能得——”

    可能得,稍微惊扰她的安宁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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