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领了萧子窈的赏赐,不刻便调头去了沈要的房里。
鹊儿仍是云里雾里的,真不知萧子窈又同沈要闹了什么别扭,明明方才亲近了一分,便要苛责起九分。
直到沈要开门罢,大夫甫一落座,问过了伤病,便解了他的衣襟。
登时,满目的烂疮腐痍,尽现无遗。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鹊儿鼻尖一动,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那大夫一见,眉头愈皱愈紧:“伤成这样有几日了?”
“一日。”
“这位军长莫要唬我,眼下冬日天寒,既然伤不过一日,怎么可能腐烂流脓?”
沈要微一语滞,随后淡淡的说:“淋过浴,便不巧沾了点儿水。”
那大夫惊怒道:“这、这也太不爱惜身子了!哪怕军长在军营里摔打惯了,也该知道,皮肉破绽的伤口是沾不得水的!”
“我的确知道。”
沈要倏尔放轻了声音,唇角也似是微微的勾起了一瞬,“但我更爱惜六小姐,她闻不得异味。”
然,只一眼罢,那笑意便不见了。
仿佛是旁人看不得,他又羞于笑给萧子窈看似的。
那大夫闻言,只与鹊儿默默的对视了一眼,心底唏嘘一阵。
沈要胸前的伤口虽不至于刻骨,可到底是密密麻麻一大片,眼下更见皮肉烂腐,必要以快刀割除腐肉,再敷以金疮药医治。
那大夫于是说:“这倒算不得什么手术,可也要上一上麻药缓痛。只是我今日想得浅了,药箱里并未携带麻药,不如待我返回取药,速速就来。”
鹊儿正欲应下,谁知沈要却说:“不用麻药。”
“你疯了!这可是动刀子的事情,还不把你痛晕过去!”
沈要仍是摇头道:“我还要去守着六小姐,不能被这些小事耽误了。”
沈要固执非常,鹊儿与那大夫三番五次的劝他不得,终于懦懦的退了步。
“军长可要想清楚了……”
“嗯。”
鹊儿拧着眉,又拦了一拦:“沈要,小姐已经说了,这几日准了你的假,你尽管休息便是了,何苦呢?”
“守着六小姐,不苦。”
鹊儿眉心一跳,实在是没了脾气。
那大夫更是叹息着摇一摇头。
他于是引着浸过药酒的棉纱清疮一道,再取出柳叶刀,以药酒开刃、以烛火炙烤,旋即一刀落下。
沈要的身子顿时崩成了一道弓弦。
鹊儿一见,直被吓得心惊胆战。
她跺一跺脚,嚷道:“胡闹,真是胡闹!我这就去请小姐过来,让她劝一劝你!我夹在你们俩中间,日子过得没一天安稳!”
沈要冷嘶一声:“别去!免得污了六小姐的眼睛!”
然,又是一刀割在他的心口,沈要只痛得滞住了嘴。
鹊儿不愿同他再说,作势推门而去。
谁知,这房门方才推出去不过半条缝的宽窄,却见萧子窈正倾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贴门站着。
萧子窈一见鹊儿,竟如惊弓之鸟似的,一下子退了开去。
“小姐,你怎么来了!”
萧子窈唇齿打架,面露绯色,却是气势汹汹的叱道:“我才歇下,厢房里就你一言他一语的吵起来,我怎能不来瞧一瞧!”
话毕,便是一挥手撇开了鹊儿,提步进了房里。
沈要原是躺在床上,见门边有裙角一掀,便知是萧子窈来了。
他于是挣扎着想要立起身来。
当是时,那大夫正落着刀子,沈要一动,那刀尖便是一偏,险些出了岔子。
“军长,莫要乱动!不然只好将你绑在床上了!”
可沈要却是充耳不闻似的,只说道:“六小姐,离远些,我身上有些脏。”
然,萧子窈闻言,绞一绞手指,反是愈发大步的走近了。
她只知道沈要身受重伤,却不知伤情严重至此。
却见那蜜色的胸膛之上,已无一寸好肉。
鞭伤深刻,纵横交错,鲜血淋漓不止,坏疽切割不尽。
萧子窈双目赤红,眸光碎裂。
她一言不发的坐去了沈要的床头,指尖一点,正中沈要的眉心。
“呆子,躺好。”
萧子窈声色冰冷,怒而不发。
“我已向爹爹禀明,一旦揪出歹人,便要以十倍偿还!你挨了十鞭,他便要挨百鞭;你挨了三十鞭,那他便要挨三百鞭!此人害你平白受过,我萧子窈定要将他活活的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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