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恐怖灵异 > 窈窈不相思 > 第229章 宠物
    萧子窈徒遭软禁一事,郝姨是第一个知道的。

    她为人本分却不愚钝,这几日勤勤恳恳的上工做活,竟然都不曾瞧见萧子窈下楼走动过,更加沈要又不明说,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早知这位主儿是个顶难伺候的。

    其实,寻常百姓出来做工,无非只图个炉灶开火钱,故而最怕遇上挑三拣四或小气抠门的主家,偏偏沈要既不挑嘴又不刻薄,通身的脾气唯独一点须得揣测,便是忌讳。

    沈要此人,最忌讳窥伺萧子窈之人。

    只不过,他既有忌讳在先,那便自有手段在后。

    郝姨并非小巧那般少不经事又如草芥无依,为妻为母者,往往谨小慎微顾忌繁多。

    所以,万般之下,她当然懂得了明哲保身的道理,也自然很不得已的,一心只盼萧子窈能够多识趣些、再安份些。

    可萧子窈到底还是闹了起来。

    一日有十二辰,按西洋律算,则为二十四时,她仔细算过,自从沈要同她摊牌之后,她的每分每秒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沈要上职的点钟很早,无论白日或长或短,她等他总是一种苦等,偏偏越等时钟越慢,却不是石英表的芯坏了,而是她坏了。

    可每每天色渐暗,沈要下职回来,她又仿佛热势尽退一般的觉得无趣,屋子里黑洞洞的,抬眼也是黑洞洞的,睡睡醒醒之间,她隐约听见门开了,一定是他,不会再有旁人。

    她于是沉沉催下眼皮,不是装睡,只是不想见他。

    也巧,沈要并未亮灯。

    他许是摸黑走近的,所以脚步很慢很轻,其实更多是因为担心惊扰了她,所以不声不响。

    他最终小心翼翼的靠在了床头。

    他应当是在看着她的,眼光好像此时的月光、十分黯淡的落下来,然后洒在她后颈节节凸起的脊骨上,又如夜里盖不稳的被子,悄悄滑下去。

    说起来,他天生这副又冷又木的性子,当真像个夜里入睡时、不会有人来替他掖好被角的那种人。

    她与他,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可她从来不必担心踢掉被子之后的事情,却也都是因为沈要永远护在她的身侧的缘故。

    如此看来,反倒像是她亏欠沈要更多似的。

    然后,她便隐隐的听见沈要哑着喉咙喃了声:“你没走。真好。”

    萧子窈忽然笑起来,也终于肯睁开眼来好好的看看他:“哪里好了?如果我这样做,你会不会觉得更好——”

    正说着,她便藤蔓似的缠上他去,更张开腿骑在他腰上,像勾引也像征伐,细白的手拥住他,就停在他的颈间。

    自始至终,他都好乖,只管任她施为却默不作声。

    谁知,她一见沈要那般无辜的模样,遽然一下子起了杀心。

    “到底哪里好了!?你以为我是不愿走?我明明是走不掉!我现在觉得哪里都不好!”

    她于是陡的收紧双手,十指落力到血色尽失,连身子也一道颤抖起来。

    真奇怪,现下分明是她在杀人,又怎会是她先视线模糊?

    她不由得热泪盈眶:“呆子,你都要被我掐死了,为什么不像我那样挣扎呢?”

    是时,晚来风急。

    人世嘈嘈,可此间唯一对她有求必应的,竟只剩下沈要那愈渐动乱的心跳声了。

    他目不转睛,也绝不失措,只是静静的望定她,像一条湿漉漉的、快死在雨天的狗,一点儿没想到自己,只想到她。

    “时候不早了,她的药快放凉了。”

    “今晚煮了莲藕,兴许她会多吃一点饭。”

    “我还买了石榴,要每一颗都剥好才能端给她吃。”

    ——沈要一面窒着,一面在心下暗自想到。

    他只有一点心急,却也只是因为两眼渐渐的有些看她不清了。

    他于是抬起手来,想去碰她的腕子,那么细、不盈一握的,其实他可以反抗但没想过反抗,不过是想再摸摸她的手而已,一下就好——

    可萧子窈竟在此时触电般的松开了手。

    冷气一下子灌进他的肺里。

    沈要立刻捂住嘴,唯恐口中粗重的喘息声吓坏了她。

    复又十万火急的扭头去看她,却只见萧子窈手如筛糠,抖得连一张脸都遮不住。

    莹莹的,他好似瞧见她指缝里的泪光,欲坠不坠,言不由衷。

    沈要直觉自己实在有些说不出话来,仿佛她的手还攥在他喉间。

    他再一次的向她伸出手去,却犹豫不定悬在半空,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算了。

    沈要倏尔一顿。

    他一瞬明明白白的想到,眼下,之于萧子窈,他或安慰,都显得多余。

    他于是不声不响的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只退出去一半就要关上,像落荒而逃。

    房门将阖渐阖,好似棺材缝,隔一道黑色的窄隙,他见萧子窈还低伏着身子啜泣。

    他仿佛快要变成萧子窈哭泣落泪的唯一理由了。

    ——可惜他还傻傻的以为,这也许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沈要下楼去时,郝姨正端了饭菜过来。

    她是再规矩不过的下人了,沈要嘱咐藕汤务必炖得软糯些,她都悉心的照做,免得萧子窈不喜,吃下去也要吐掉。

    主家的事情,不该问的有许多,不该看的却更多。

    全不消说,只一眼,她便瞥见了沈要颈边的勒痕。

    郝姨一时有些踟蹰:“沈军长,夫人的饭菜……不如今日就由我端去吧?”

    然,她说罢了,便觉得后悔了。

    该死,真多嘴,要触霉头。

    好在,沈要那厢竟置若罔闻似的,并不作什么态度。

    他只管自顾自的慢慢摸出烟盒来,再抖一支香烟夹在指间,半晌过去,还未点火。

    “算了。”

    他静静的开口,终又碾皱那香烟丢掉,“她不想吃,我……算了。”

    厅里的灯亮着,似是电路忽然不好,生生灯火倏尔明暗无辄,又复原。

    他面目也一瞬明暗,在人与兽之间切换。

    他总该知道,今夜月色正好,他或萧子窈,总有一人要在一场含恨的相思里冲锋陷阵。

    他其实也有预感,以后得不到的和必须放弃的事情似乎会变得越来越多,偏他执迷不悟,一切都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的错。

    他只任由那饭菜放凉。

    再晚些,便到了郝姨下工的点钟。

    沈要于是慢慢的走回房去。

    其实,他手里还握着一只洗好的石榴,原来是想待会儿剥给萧子窈吃的,可一旦进了门,却又自觉有些束手无措。

    如此,他便只好呆站着,不敢妄动,犹豫许多次都没能张嘴。

    反是萧子窈,哭已哭过了,远远的听见他来了,便冷冷道:“愣着做甚?我被关了这么久,日光都没晒过,现在连电灯也不愿意开给我?”

    她有吩咐,沈要当然照做。

    四下猛的一亮。

    萧子窈面色苍白的冲他招招手:“石榴好吃吗?”

    他没想太多,只当石榴是甜的,想哄她开心,就说:“——六小姐,是甜的!”

    那语声,急切又卑微,献宝似的,唯恐她又负气或反悔。

    索性,萧子窈不曾发难。

    她静坐着,好像一切都很好的模样,一面波澜不惊的吃着他剥的石榴,一面问道:“呆子,你会剥蟹吗?”

    沈要微微一怔,不应声,只摇头。

    他却见萧子窈不置可否的笑笑:“马上就是吃螃蟹的季节了。秋天到了。我不会剥石榴,你不会剥螃蟹,我们好像很般配的样子,都不太完整。”

    她不像是就此妥协了的样子,话里的难过也比妥协更多。

    可沈要偏偏装傻,终于嗯了一声。

    “没关系的。我会去学怎么剥螃蟹的。”

    他顿了顿,轻轻的安慰道,“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般配的。”

    然后,过了没几日,他当真带回几箱苏州加急运来的大闸蟹。

    那螃蟹好新鲜,一旦剪开缠足的麻绳立刻便能在冰沙上横行,犹比杨贵妃的荔枝鲜活。

    更不消说,今时战火绵延,许多省断了通路,一粒米都涨了从前十倍的价钱卖,这一口螃蟹便更不知有多稀罕了。

    可无论这螃蟹再怎么金贵,也顶不住他偏生就对萧子窈娇惯。

    拆蟹有讲究,得用蟹八件,沈要从未见过这些斯文人饭桌上的小玩意儿,却见过许多形状相似的、杀人用的刑具,更何况,杀生和杀人,区别本就不大,分尸也是杀生的学问,而他一向个是杀人的天才。

    所以,他为萧子窈剥螃蟹,竟意外的得心应手。

    以至于他一心想着,自己做得这般好,合该向她讨一讨赏。

    于是,晚间,沈要亲自煮了面。

    一人一碗,蟹酱浇头全淋在萧子窈的碗里,他只吃白水荷包蛋,因不曾吃过什么好的,故而想不到吃些好的。

    萧子窈见他如此,便纳罕道:“你怎么只吃清汤寡水的面?”

    他想也不想就说:“你想吃,都给你。”

    萧子窈轻轻搁下筷子,没摆脸色,只是笑笑:“那你的意思是,我想要什么,你便答应什么,为了我,你什么都能办到,对吗?”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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