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要此人,实在称不上喜欢孩子。
只因他做孩子的时候,没人将他当孩子看,所以,如今在他看来,孩子自然也不算什么孩子。
孩子大多都吵闹,怕生的孩子是小吵小闹,活泼的孩子便是大吵大闹——宝儿便是如此了,那厢,郝姨战战兢兢的领着他登门,他却大剌剌的跳起来笑:“见过沈军长!这是上回夫人教我写的名字,如今我已经会写啦!”
彼时,沈要正预备着上职去,也已穿戴好了军装,宝儿仰着脸,盯着他腰间的配枪出神,几乎魂都被勾了去。
“沈军长,我以后也要当军长!”
沈要脚下一顿,一时有些莫名。
“郝姨,看好他。”
他说罢便走。
谁知,沈要方才出了门去,郝姨却情急道:“我早让你老实些老实些,你就是不听!若将沈军长惹生气了,我与你爹爹还要不要活了!”
宝儿年纪尚小,自然不懂那许多大道理,便纳罕的说道:“可沈军长又没生我的气呀?而且,我是觉得沈军长高大威风,所以也想像他那样!”
若是她的宝儿早生几年,如今约莫也同小巧一样大了罢?
——一时间,郝姨心下竟莫名跳出这般的念想来。
她自觉有些不寒而栗,于是忙不迭的将宝儿拉进怀里,道:“傻孩子,阿娘才不求你以后当什么军长,只求你做个老实本分的好人,记住了吗?”
宝儿自是记不住的,他只囫囵的应付下来,满心满眼却全是玩乐,郝姨一见叫不住他,索性随他去了,只是千叮咛万嘱咐,教他千万不要打扰了楼上的夫人。
公馆的活计其实并不算重,不过是琐碎了些,郝姨扫洒过后便泡进了厨房,如此一来,反倒是宝儿乐得个自在。
他先是在院中转了好几圈、又采了好些花,不多时,日头盛了,便躲过回厅里乘凉,四下无人同他讲话,他便抻着手指在半空中练字,到底也还算乖巧。
“……本来就是,夫人以前明明夸过我听话懂事,我怎么会吵到夫人呢?”
宝儿一面嘟囔着,一面攥紧了手中的花。
还有,还有那写了他名字的信纸——还是夫人教会他书名的呢!
远远的,宝儿只听到后厨传来的切菜声。
他于是壮起胆子,抱着楼梯扶手便一骨碌的冲上楼去,地板好亮,却又冷又硬,沁得他后背发凉,他寻着有光的窗子跑,一路追着,最后终于停在一扇门前。
“夫人?”
宝儿小声叫道,“夫人,我是宝儿,请问您在不在这儿?”
那房门始终静悄悄的,仿佛是间死屋。
偏他直觉就在此处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趴在上门,偷偷挤开一条门缝。
——夫人她,原本长什么样来着?
只一瞬,宝儿便在心下毛骨悚然的问道。
那房里果然是有人的,就卧在榻上,侧躺着、手脚却绞在身前,又很瘦、很白,也许是太轻了——宝儿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吸。
花、还有写了名字的信纸,一下子都掉在地上。
“阿娘,不好了!这里有死人!阿娘,好像是夫人死了!阿娘,救命,救救夫人——”
宝儿陡的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简直刺耳得厉害,只一瞬,便已惊动了所有人。
萧子窈于是掀起眼来看他。
她动弹不得,更发不出声音,只瞧见郝姨面色苍白的赶来,一见她这副模样,面色竟又白了几分。
“夫人、夫人……”
郝姨哆嗦着嘴唇嗫嚅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宝儿也什么都没看见,求求您之后不要告诉沈军长,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话毕,她便一把抱起宝儿,猛的将门关死了。
萧子窈挣扎着,眼光却始终停在宝儿落下的东西上。
——花被夹烂了,红彤彤的濡湿了信纸,遂将信纸也沤烂了,上面墨迹糊成一团,勉强看清一个宝盖头。
当真像是死人一般。
晴光探窗,烧红的砂锅里正煨着一节嫩藕。
宝儿仍是哭,郝姨一面扯了手绢与他擦脸去,一面又翻了翻锅中的藕与排骨。
谁知,宝儿一见那粉白的排骨便又落下泪来,还连连的追问道:“阿娘,你说夫人她还活着吗,她好瘦,身上都没血色了——”
郝姨听不下去,根本容不得宝儿再多嘴,于是一巴掌便落在他脸上,与他一同落了泪:“宝儿,你记住,今天的事情你从此便忘了,不准与任何人说起!”
“可是,夫人快死了,我得告诉沈军长——”
“你这败家子!最不能说的人就是他!”
郝姨陡的扬起声来,直吓了宝儿一跳,她一时有些悔,便又紧攥着宝儿的手柔声劝道,“夫人才没死,她只是生病了。而且,这些事情沈军长都知道,他正为了夫人的病焦心呢!你若再说出来烦他,阿娘便要丢了工作了,你阿爹的点心铺子也开不下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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