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恩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出现在了陶渊明的面前,黑色的眼罩的另一侧,另一只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瞳孔放大,而脸上的肌肉都在剧烈地抖动着,一如他那雷鸣般的吼声,在陶渊明的耳边回荡,伴随着带有羊肉汤味的口沫都喷到了陶渊明的脸上:“姓陶的,你再敢胡说八道,拿寄奴哥和大逆反贼放在一起说事,信不信我现在撕烂你的嘴?!”
陶渊明冷冷地看着蒯恩,半步不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真是好本事,好汉子,我在秦国都没有哪个胡虏这样威胁我,对我无礼,想不到在大帅的幕府中,我们大晋的蒯将军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刚刚不惜性命,为国立功的大使!难道,说个真话真的这么难吗?”
蒯恩厉声道:“你说的根本就是屁话,别以为出去立了个功就可以回来满嘴放屁,你能拿回南阳十二郡不是你这张嘴多能说,而是靠我们这些无礼粗俗的莽夫,明白吗?寄奴哥为了百姓连命都可以不要,跟姓桓的是一路人?!”
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在蒯恩的身后响起:“大壮,退下,这里是幕府,陶先生是我的参军,也是你们的同僚,外敌还在,自己人不要先吵起来。”
蒯恩回头道:“可是这家伙也太过份了,他居然说……”
刘裕摆了摆手:“我有耳朵,都听到了,有理不在声高,你且先退下。”
蒯恩狠狠地瞪了陶渊明一眼,退到了一边,刘裕看着陶渊明,平静地说道:“陶先生,按你的意思,因为南燕军力强大,所以我们永远也不能在江北发展了,那请问江北究竟是大晋的,还是南燕的?”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江北当然是大晋的,只是……”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那请问现在的南燕之地,是大晋的,还是谁的?”
陶渊明微微一愣,本能地想要开口,突然间,却撞上了刘裕的眼神,冰冷而坚毅,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甚至还有几分杀意,让他背上冷汗一阵直冒,改口道:“普天之下,莫非大晋之地,只是现在暂时被慕容氏所占据,所以……”
刘裕紧跟着说道:“很好,那既然齐鲁之地,是大晋的国土,暂时给慕容氏鲜卑所窃居,那我们该不该去收回呢?”
陶渊明咬了咬牙:“这是百年来历史所遗留的问题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现在大晋刚刚结束内战,百废待兴,我们……”
刘裕笑了起来:“大概陶公前些年身在山林之中,不知山外之事了吧,就算是这齐鲁之地,在淝水之战后,也被我们北伐军收回,当年我曾亲自到过历城,也正是从南燕的黎阳渡口过河,兵临河北,后面的十几年,齐鲁之地也是被昔日桓冲手下的大将张愿所占据。”
“虽然张愿后来叛晋自立,但也在齐地盘踞多年,慕容德还是在北魏进攻中原,后燕灭亡后才带着几 万人马逃到齐鲁之地的,真的只能算是趁乱窃居而已,怎么能说齐鲁之地就是他鲜卑慕容氏的呢?若不是当时大晋内部妖贼作乱,桓玄篡逆,我早就会随军讨伐慕容德,哪还会让他有建立南燕的机会?!”
孙处哈哈一笑:“大帅说得太好了,要说关中河北,大晋失了百年倒也没错,可是这齐鲁之地,我们和中原一样,是经常收复的,要说江北淮北是战地,那齐地也是,凭什么只准南燕征发大军,我们自己就连屯个田都不行?”
虞丘进冷笑道:“区区一个齐地,地方户口也就跟江北差不多,他能征发四十多万军队,难道我们就不可以吗?陶大使只说别人厉害,灭自家威风,不知道是何居心。你在后秦朝堂之上,也是这样有损国威的吗?”
陶渊明的脸色开始发红,一如他现在心中的怒火,他重重地一顿节杖,厉声道:“南燕这样搜刮百姓,强迫民众从军,那是胡虏的暴政,难道我们大晋也要学胡虏那样,苛待百姓吗?”
刘裕微微一笑:“那敢问陶先生,你说的胡虏这样不仁不义,暴虐百姓,是不是就达到了你刚才说的那种吊民伐罪,讨伐无道的要求了呢?如果南燕的百姓这样生在水深火热中,那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的民众,我们是不是应该解救呢?”此言一落,周围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就连刘穆之也是捻须微笑,点头不已。
陶渊明给呛得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咬了咬牙,说道:“大帅,你可别忘了,你跟慕容德是有过互不侵犯的协定的,当时穆陵关前,击掌相约,避免了两国的一场刀兵之灾,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你难道想要公然违诺吗?”
刘裕的剑眉一挑:“大丈夫一诺千金,我自然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当时我跟慕容德约定的是两国互不相犯,如果有人主动违约,那另一国哪怕将之灭国,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现在可没说要北伐南燕,而只是移民屯田。”
陶渊明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刚才还说要整军备战,北伐胡虏呢,现在就不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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