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秋随之心生好奇,向楚凌安问道,“陈佑幼时,是曾吃过什么苦头?”
“此事说来话长。”
楚凌安轻轻站起,脚步缓慢地向前踱了几步,双手负后,眼神望向汇贤厅门外的郁郁花丛,“不知杜公子可曾听闻我汀州一带,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场惨绝人寰的水患之灾?”
杜言秋微微点头,“自然有所耳闻,不是正因此上杭百姓才会对龙王格外信奉,祈求风调雨顺,家院安宁?”
“天灾人祸致使上杭水患惨烈无比,但那场灾难的真正罪魁祸首在于人祸!倘若当年无人中饱私囊,挪占修缮江堤的资金,在入夏暴雨来临之前,及时加固江堤,即便水患真的发生,也不会造成那般惨重的后果!”
“山长所指,是那位携赃款潜逃而不知所踪的户房书吏姚斌?我在了解上杭情形时曾听人提及。”
“正是此人!”楚凌安转过身,“陈佑,正是那姚斌的外甥,也就是姚斌妹妹之子。”
“哦?”
杜言秋确实出乎意料。
他从白沙乡烧缸人陈家及吟莺口中得知,姚斌失踪后,姚家众人皆沦为过街老鼠,姚母等亲人均被赶离上杭,原本以为姚斌的妹妹与妹夫一同离去,无人提到姚斌的妹妹还有个儿子留在上杭。
又是刻意隐瞒?
想到此,杜言秋又道,“我听闻姚斌一家人逃离上杭,连他那已为人妇的妹妹也一同离去。难道只是他妹妹一人随母离开,夫家还在?”
“我本不该提起这陈年旧事牵连无辜之人,可既然杜公子问及,我若知情不言,也有些不妥。”
楚凌安缓缓地向前走回两步,“当年,那姚斌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使得无数百姓对姚家人心生怨恨,如同熊熊烈火,难以平息。嫁到古田镇里的姚斌之妹姚珊儿,也同样无法难逃这股怒火的谴责!若非姚珊儿夫君的大哥父子亦不幸被洪水吞噬,同为受害者,她夫家也会遭到牵连,难抵这股怒火肆虐。他家大嫂随一众难民要将姚珊儿活活打死,以报丧亲之痛,不过被姚珊儿侥幸逃脱。”
“当时陈佑年仅三岁,虽留在父亲身边,但他身上却流淌着姚家人一半的血,即便是他的父亲都对他极为憎恶,若无其祖母拼命相护,陈佑恐怕是难以长大成人。陈佑一路成长的艰辛坎坷无需我过多赘述,在此逆境中,他能够考取一鸣书院,实在不易。然而,或许是天资有限,也或许是因祖母过世深受打击,陈佑接连两次科考均未中举,从此便彻底打消继续科举之念,只在一鸣书院安下心来,不声不响地做事。”
“是挺不易。”
杜言秋将手中茶盏轻轻送至嘴边,浅浅品了口茉莉花茶香。
想到自己年幼时的经历,他怎能体会不到同样受家人牵连的陈佑所承之苦?
他大哥杨鸿只是害死一人的疑犯,在世人眼中,陈佑的舅舅姚书吏可是害死无数百姓的刽子手!
陈佑能在这等情境之下默默承受二十多年,性情也是非一般的隐忍。
楚凌安看了眼杜言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茶盏继续品尝。
……
傍晚时分,姜落落再次踏入昏暗的县衙大牢,为罗星河送饭。
“难怪你今日来的晚,原来又发生这么多事。我却在这里躲清闲!”
听完姜落落的话,罗星河放下碗筷,看着刚吃了点的饭菜,有些再难下咽。
姜落落轻轻笑了笑,拿起筷子,用筷尾戳戳罗星河那已经铺满下巴的乱胡茬,“被关在这又黑又小的破地方,舅舅也很难熬的。”
“你把东西带来了?”
罗星河从姜落落手中夺走筷子。
“喏,”姜落落从怀中掏出一个大纸包递过去。
“这是什么?”
罗星河疑惑地接过纸包,掂着还有点分量。
他刚想打开纸包,却被姜落落阻止,“先吃饭,吃完再看。”
罗星河瞅瞅手中的纸包,又瞅瞅姜落落,心中虽有好奇,还是顺从地将纸包放在脚边,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对了!”
正在狼吞虎咽的罗星河忽然想起什么,“昨日你跟我说什么江湖秘术砸缸大法,还提到三年前有县学学子要带人掘姚家老坟的那件事,我不是说当年严老知县不愿那几个惹事的学子前途受影响,并未将此事记录收入案宗么?”
“是啊。”姜落落点头。
即便有案宗记录,也未必能捕捉到可疑之处,若没有案宗,更相当于将整件事抹去了。
既然在县衙这边难有收获,姜落落便也没有与罗星河深入讨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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