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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言秋虽然心中已隐隐想到,但当亲耳从严老夫人口中听说知县严墨是自尽的话时,还是沉默半晌。
这位老知县,曾经的县衙主簿,在明知众多案件有鬼,明知工银贪墨另有内情,户房书吏姚斌是被冤枉,为了苟且偷生,还是选择闭上眼睛,同流合污。
可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煎熬。尤其长女早夭,更是看作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既然上天做罚,为何不严惩那些不知吞了多少血肉的恶人?反而看着他们每日过得那般滋润,狂妄的霸占上杭这片天。
也许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未消耗殆尽吧。
严墨相信他们迟早一日会遭报应,可在报应未至时,他得让自己与全家都能好好活着。
严墨想过辞官,远离污秽,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后,他知道,他的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或者同流合污,助纣为虐;或者便是死。
不会有人允许做过县衙主簿的他带着某些秘密完好无恙离开他们的视线。
不为用,便去死!
严墨自知无力抗争,只能依照他曾与人说过要懂得“识时务”的话,苟且留在衙门,用自己堕入肮脏的躯壳保住一家人的生存。
他能求到的,只有断了儿子的科举之路,让他们远离仕途,只当一个普通百姓。
他做过最胆大的事,就是在姚家受难时,将姚家大郎秘密送走。当时他想着,能为姚家保住这一根独苗,也算对得起与姚斌的一场兄弟交情。
“夫君只送走姚家大郎。”严老夫人道。
杜言秋以为姚家其他人也是严墨送走的。其实想错了,高估了他们!
“送走姚家大郎已令我们惶惶不安,哪敢再做其他?”
严老夫人一脸惭愧,“姚家伯母等人对夫君千恩万谢,夫君却再不敢见她们。”
“后来她们是如何离开上杭,逃出汀州,我们并不知情。直到数年后的上元节,北门街举办花灯会,那也是夫君刚做上杭知县的头一年,依惯例去北门街与民同乐,夫君被醉心楼廊台传出的一首曲子吸引。”
“可是《赏月曲》?”杜言秋问。
严老夫人点了点头,“那支曲子是姚书吏的娘子编奏,第一次是在中秋节用笛子吹给我们听。因我夫君略懂音律。后来还通过姚书吏请我夫君修改了几个音调。”
“严老知县便是因那首曲子识出抚琴之人。”
正如邓知县以一支《赏月曲》接触到吟莺。
《赏月曲》是埋藏在他们心中的一份美好记忆,也是他们再次相会的暗讯。
严老夫人道,“与邓知县被琴音吸引夜会琴女不同,我夫君隔了一个多月之后,才以宴请上杭望族富户为名去了醉心楼。”
“那是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姚家人。夫君回来与我说,他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名叫吟莺的抚琴女就是姚书吏的女儿丽娘,眉眼与她的母亲有七八分像。”
“听醉心楼的掌柜娘子花娘说,吟莺是她三年前收留的孤女,辛苦培养了她三年,才在那年的上元节初次抛头露面。”
“没想到丽娘已在醉心楼那烟花之所栖身三年。当年姚家出事时,她才五岁,那年再见已年方十七。”
“夫君也只是认出她,并未与她多说一句话。之后也很少再去醉心楼。”
“夫君不敢,怕出卖她,也怕连累严家。能做的只有默默留意着……”
“后来每一年的上元节,夫君都会去北门街的花灯会上走一走,每年都会听到那首《赏月曲》。”
“再后来,夫君得知吟莺姑娘的身边新来了个侍奉嬷嬷,那嬷嬷还带着个十来岁的儿子。花娘还帮那个孩子入了上杭户籍,得以到县学读书。”
“夫君知道那醉心楼的花娘虽经营着风尘生意,却对女子格外关照。那嬷嬷母子也是流落到上杭的孤苦人,受花娘恩惠能得个安身之所,混口饭吃也算是这辈子的造化。除此之外,夫君起初并未再多想。”
但是,后来有一日,严老夫人出门,马车经过一个路口,不经意间撞到一个妇人。车夫奉严老夫人之命将那妇人扶上马车,准备送医。那妇人紧紧攥住严老夫人的手。
“我认出,她是姚芷。”严老夫人道,“姚书吏的妹妹也回来了。”
“我知道姚芷生性机敏,猜到她定是打探到我出门的路线,故意等着撞上我的马车。在马车上,姚芷悄悄告诉我,其实她早几年便回到上杭,安顿好落脚之处后,来到醉心楼陪着侄女丽娘,化名玥姨。还收养了一个儿子,在县学读书,名叫陈少杰,随了她以前的夫家姓,希望与她的亲生儿子陈佑做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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