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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出西南城区码头,小心走过车水马龙的临江主干道,踏上南边的许愿池广场。
许愿池广场面积不算大,与北岸阶梯市民广场顶层的圣石大教堂广场相比,大概也只有后者的一半不到。
这个半圆形广场的设计颇为别致,连接广场东西两端的南岸临江大道像是这个半圆的直径,以广场为中心如放射状般向西南、正南、东南分别延伸出五条街道,街道之间是鳞次栉比的二三层桁架屋子,三角房顶以红色砖石为主,外墙刷起黄色、白色、橙色等亮丽的彩漆,一眼望去犹如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
垂直于南岸临江大道的正南大街比其他四条街道更加宽阔,正好穿过广场中心的许愿池,将广场划分为两半。我望见广场正南大街通往不远处的一栋高楼,那应该就是聚能联合集团旧总部大楼。
我们沿着广场的花岗石板路,踏上广场中心的低矮台阶,走到许愿池边。
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圆形喷泉水池。石砌底座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屹立着一座白色天使雕塑。展开翅膀的天使们仿佛刚降临人间,神态各异,但皆抬头注视着喷泉中心高台之上的少女雕像。
那应该是由白色大理石精雕细琢而成的少女雕像,细节之处令人叹为观止。长发及腰的少女身着白色纱裙,面朝东北方向,闭着双眼,双膝并拢跪地,双手相握祈祷。她头上所戴的花圈套紧一层盖住脸庞的薄纱,那柔美得仿佛能随风而动的轻纱,贴着少女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得以看清少女的柔和面容及虔诚神态。
我惊叹着迈开几步,从不同角度欣赏那栩栩如生的少女雕像。透过那薄如蝉翼、褶皱起伏的轻纱,我还能看清,少女那前额双辫收至耳后,扎成单辫并埋于长发之中的发型。倾洒而落的阳光,仿佛为她披上另一层圣洁的光纱。美丽的容颜,端庄的仪态,宛若拥有灵魂的少女雕塑,不知已祈祷了多少年。谁能晓得她最初所许之愿呢?
顺着少女雕像祈祷的方向望去,我能远远望见圣石大教堂的高耸塔尖。这是巧合吗?我忽然又想起大教堂西主门之上的冷酷玫瑰花窗,总感觉那犹如命运之轮般的暗喻,这其中又有什么涵义?
我转而低头看向喷泉水池。池中内壁恰好有十二个喷水口等距分布,十二道清澈水流跳跃着汇聚至中心高台下方。
水滴冉冉洒落池面的轻声,让我想起秒钟滴答走过的声音。就像时光不断流逝,世间变化万千,少女却依旧日复一日地祈祷。她的心愿何时才能实现呢?
这应该不是……诅咒吧?我忽然内心一惊。
不,不对,我在想啥呢!这只是一尊雕像啊!
我摇摇头,转而看向别处。临近中午,广场上游人颇多,从广场辐射而出的五条主要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一些临近广场的街口咖啡馆户外位置已经顾客满座,人们都在愉悦享受着周末的闲暇时光。
许愿池外延台阶上也坐着好一些人。老人,父母与小孩,年轻的男女,形形色色的人小憩后又起身离开。
我注意到,正南方向的台阶上坐着一位穿着灰色连体长衣的人,衣着式样跟修士常服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个修道者。那人用连衣帽罩住头部,低着头不知在默写着什么东西。
我现在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从身体轮廓来看,似乎是个成年男子。我能瞥见那男人所拿着的笔记本一角,还看到一些意义不明的模糊图案。
真是个怪人,他是在写生还是涂鸦?
身边的同学们开始讨论许愿池广场和雕像,顿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祈祷的圣女,是吗?所以有许愿池的别称。”蕾雅仰视许愿池中心高台的少女雕像,垂下的两手十指相互交握并感叹:“看起来特别神圣,但又有些哀愁的感觉,怎么回事呢……嗯,这雕像好精致啊,就像真的一样。那美丽的面容,就连我看了都有些仰慕呢。”
“确实是极其精湛的艺术品,就这样摆放在露天广场,总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乔伊跟着评价:“不过,这雕像也有超四百年的历史了,总体上保养得很好。”
“听说聚能联合集团的材料部门,有一个团队和国家行政院文化厅及国家美术院合作,专业负责许愿池广场雕像群的维护。据说所开发的技术还广泛应用于艺术品保护和修复。”舒亚补充说明。
“聚能联合集团还干这个吗?”我有些惊讶。这集团的业务范围可真广啊。
“是呀。事实上,集团还有地产开发跟物业经营业务呢,只是目前业务占比还不大。”舒亚似乎蛮了解聚能联合集团,接下来就介绍起广场的由来:“除了南岸临江大道,包括这片广场在内的五条步行商业街区都是聚能联合集团的土地,由专门的聚能联合物业商社开发经营。”
“这可厉害了,这么多商家其实都是集团的租户?”文森四处张望后,感慨一声:“没想到聚能联合集团还是大地主啊。所以,我们其实是在集团的私家广场参观吗?”
“聚能联合集团本来就是在这片区域经营发家的。不过就城市土地而言,大概从广场北侧到集团总部大楼的距离为直径,差不多那么大的区域是他们的吧。”舒亚伸出两手,在空气中比划着圈出一个范围,形象地说明着。
“确认如此。毕竟聚能联合集团可是纺织业起家的。”瑞安紧接着说:“他们是从纺织开始发展的,往下扩展到织布,印染,往上延伸到棉花种植,绵羊养殖等。所以,集团曾经在冷寒的北方有大量牧场,在温暖的南方也有不少农地,说是大地主也不为过呢。”
“但集团现在就没有那么多地产了,是吗?”我听到瑞安强调了一声“曾经”。这位同学的用词总是很严谨。
“没错,集团在十一世纪中后期的能晶科技投资中差点破产,不得不变卖大部分土地资产。”瑞安认真地解释:“我们还专门研究过那段时期的经济史以及商社风云录呢。对吧,舒亚?”他说完便看向舒亚,似乎在期待对方的补充。
“咳。”舒亚却言简意赅地迅速终结话题。
“辛苦了,班长!”蕾雅微笑着看向舒亚。她这次的笑容多了些佩服的意味。
“辛苦了,班长。”我也挺佩服舒亚的努力,只是一次班级活动而已,他却格外用心呢。接着,我忽然联想到另一件事情:“聚能联合集团在西北管道之城的纺织厂区都废弃了吗?他们在这边是不是还有纺织工厂?”
“集团在西北旧城区的纺织厂嘛……好像大部分早在十一世纪后期易手,不过那些厂区时至今日也都外迁或废弃了。”舒亚说:“我记得应该是这样的。哦,在这边的纺织厂可能算是集团最古老的资产了,不过现在似乎被改建为仓库。待会我们可以在集团历史展厅看到老照片和变迁记载。”舒亚像是已提前去过展厅,颇为了解聚能联合集团的一些历史。
“那么,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一下,就不耽误大家时间啦。”舒亚接着公布计划:“不过记得啊,集合时间是11点。对了,这里五条街区各有特色,大家可以……”
“好的!谢谢班长!”蕾雅不等舒亚说完,便拉起我的手就走:“伊珂,我们先去第一街!”
“啊……”我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位风风火火的女生拖着走开几步。
这家伙……我笑着叹了口气,对疾步走在前头的蕾雅说:“我知道啦,你别拖我啊……”
“好的!快走,快走!”蕾雅换了个方式,变成挽着我的手臂走路。
于是,我便感觉由被拖着走变成被架着走。这……没啥本质区别啊!
而且我也不太习惯这种亲密的接触方式,忍不住提示蕾雅:“大小姐,我能自己走啦……”
“嗯,先到那里再说!”蕾雅毫不给我任何挣扎的机会。
我猜,广场第一街可能是甜品,零食,糖果一条街。
当我急匆匆走过许愿池时,恰好看清那个修道者模样的怪人。
那确实是个男人,满脸胡渣,双目无神,口中低吟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他左手拿着小本子,右手持笔在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奇异图案。我一眼瞥见那些乱麻般黑圈中似有一栋高楼,难道这男人是在临摹聚能联合集团旧总部大楼?那旁边的又是什么呢?星星?可为何是六芒星?
来不及细看,我便被兴冲冲的蕾雅带离许愿池。
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去关注,那个一直坐在许愿池边作画便点头自语的怪人。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像那个神经兮兮的里克,但似乎比后者还更加疯癫。
难道,那是新兴宗教的沉迷者么?真让人感觉不舒服。
……
距离预定的集合时间只剩十来分钟了。此刻,我们正在广场第二街上。
我叹息一声,收回怀表,转而看向身旁的蕾雅:“刚刚第一街那上百家糖果店把你喂饱了吗?蕾雅同学?”
“伊珂同学,你太夸张啦。整个广场商业街也没上百家店铺吧?”蕾雅笑嘻嘻地回应我,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她双肩上的小背包撑得像颗球一样,装满了她横扫第一街后的口粮。
“不过,如果你问的是她的话……”蕾雅抬手轻拍了一下背包肩带,打趣说:“我觉得她应该还没饱,还能再喂一点。”
“哈……”我同情地看一眼蕾雅那个快崩裂的背包,开玩笑说:“你可以再喂她一条引线,然后就可以随时点燃起爆哦。”
“胡说,真是!”蕾雅笑着抬起手,轻拍一下我的肩膀。
说笑间,我顺便观赏起目前所在的商业街。这里似乎以经营饰品、布艺、手艺品的店铺为主,但我对这些花花绿绿的精巧艺术品兴趣寥寥,百无聊赖地逛过一段路后,我忽然注意到一家装修素朴的商店。
透过浅色玻璃门,我能看到店里杂乱的书架。这是书店吗?我顿时来了兴趣,便走近前推开店门,自个儿踏进店里。
同时,身后传来蕾雅的声音:“咦?伊珂?你去哪里?等我……”
这是一家没有窗户的小店,在满是积灰的天花板吊灯照射下,即使有外面阳光透过玻璃门而入的照明,室内却仍给人昏暗的感觉。
通风条件也很不好,空气很是沉闷。
最里头有一位叼着烟头的秃顶老头。他潇洒地躺在沙发椅上,双腿交叉翘在办公桌上,在烟雾弥漫中抖着快乐脚看书。
进门的两侧都是书架,四分之三的书架上,乱七八糟叠着小山一样的旧书籍。靠近店门的另一个书架摆着各种饰品,还挂着式样古老的小型刀剑武器。
这可能是一家旧书店兼艺术品或古董店?
我察觉有人跟着进门,回头一看,正是蕾雅。
“这是什么店啊?书店?”蕾雅看着门口左侧的书架,没多久就皱起眉头,抬手至鼻前扇了几下,抱怨起来:“怎么有这么大的烟味……空气又不好,不怕把一屋子书都烧了吗?”
“欢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店里头传来。
我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个老头,估计他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这老头只是斜着眼看了一下我们,就继续叼着烟头看起书,没有半点招揽生意的意思。
好随性的老板。
我转而看向附近的书架,发现都是些冷门主题的书籍,诸如宗教,史书,诗集,哲学之类,难怪没几个顾客。这家店难道是老板个人藏书馆吗?
“好旧的书……哇,好多灰!”蕾雅喊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妥后,又压低声音对我说:“好脏……我们快出去吧。”
“嗯,马上就出去。”我口头上答应着,双眼快速浏览过几行书架,直至停留在一本书的书脊上。书名是《宗教,传说与历史未解之谜》,著者是……里克?!
我抽出这本书,翻到最后页一看,见到出版日期是1476年4月20日,都二十五年前了。我再翻回著者页,看到作者是国家神学院的副教授里克,这说不定和我在中央图书馆所见到的那本书是同一个作者,可能五年后作者就升任教授了。
我好奇地翻开目录页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共和国西南地区的历史考究,便马上翻到对应书页。我所长大的月铃镇就在西南地区,而根据书上记载,在六世纪末以前,那片古称沃兹的地区还没有月铃相关地名。
六世纪初,圣神教廷授权冯克帝国组建圣教军,讨伐沃兹地区当时被视为异端的圣主教徒,因遭遇瘟疫全军覆没,当地的圣主教徒却未受到任何影响。这次有名的历史事件被称为圣主神迹,严重打击圣神教廷威严,加速了圣主信仰传播。
确实不可思议。难道瘟疫还会选择对象吗?我看到书上也提出类似疑问。虽然结论也偏向于认同圣主神佑及对有罪之人的天谴论,但也强调是建立在历史记载为真的前提之上。
如果历史不是那回事呢……?我翻完这篇章的内容也未看到类似论证。不过,书中同时引用冯克帝国官史的说法,还考究了古沃兹地区领主见闻录、地方镇志、民谣等材料,共同印证事件的真实性。
从古世纪沃兹地区的记载来看,仅仅西南地区就已是支离破碎的状态,连统一持续的官史记载都没有。话说回来,这位名叫里克的著者,似乎也是深入各地游历考究呢,真是相当了不起的学者。
只是,说到四处游历,我便想起另一位自称巡修了二十年的怪人里克。这……这不会是同一人吧?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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