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德又说:“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没有注重实体经济的发展,甚至不屑去发展实体经济,虽然早就出现了预警信号,却没有引起注意,如今挤泡沫了,很多问题跟着就被挤出来了,再不正视,就会出现大的危机。不光咱们清阳是这样,纵观全国各地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有的地方政府甚至濒临……濒临、到了很严重的程度。”
荆涛感觉郑玉德可能想说“濒临破产”。
荆涛说:“我记得您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是《地产经济对未来的冲击》,其中就提到了这个问题。”
郑玉德无奈地说道:“你说的那是老早的事了,这篇文章发表后,还受到当时某位主要领导的批评,说我这是唱衰支柱产业,唱衰大好形势,我哪是唱衰啊,我只是希望平衡发展而已,不要拉大两级分化,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能领会一个普通政研室干部的苦心,更是难以觅到知音,亏你还记得。”
荆涛当然不能说他是受到罗炳义的点拨,在火车上临时抱佛脚又读了一遍的结果。
“我记得您在文章里说过,如果过度依赖某一个单一的产业,那就是瘸腿,就会失去平衡,一旦形成某种惯性,就跳不出这个圈了。现在想想,您当时说的话太对了,太具有前瞻性了。”
郑玉德说:“这个观点不是我的发明,有一年世界富豪排行榜中,我们国家那些进入五百强的富豪,大部分是房地产起家的人,换句话说,是土地让他们变成富豪,拿地多拿地拿好地就能快速进入富豪榜,当时就有学者担忧这个问题,作为基层干部,我只是将这个担忧具体化了。”
“其实高层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现象,但转型需要时间和过程,思维惯式导致了行为、决策惯式,况且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能左右的,大气候就是那样,当眼前的利益唾手可得时,谁又能抗拒得了?别看我写了那篇文章,如果我当时处在市委书记这个位置,我同样不能独善其身。唱高调和干实事的永远尿不到一壶里去。”
“您太谦虚了。”荆涛从内心佩服郑玉德。
郑玉德摆摆手说道:“我不是谦虚,是实事求是。如果国家不是下了决心和狠心,是很难将高速行驶的车轮按下暂停键的,这说明我们敢于、勇于承受壮士断腕的胆量和勇气,虽然疼,但却利于今后更良性、更健康的发展,过犹不及这句话,适合各个层面各个领域里的事务。”
荆涛虽然不能站在郑玉德的位置上看问题,但他明白此时此刻郑玉德说的这些话是发自肺腑,甚至平时轻易不跟人吐露的内心话。
郑玉德又说:“清阳的情况跟其它地方一样,调控后,也出现了楼盘烂尾、开发商跑路、老百姓骂娘等情况,这个行业短期是指望不上了,所以我才急啊,真应了那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说到这里,郑玉德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说道:“你刚才说的那篇文章,老罗也看过,他当时简直就是拍案叫绝,一边看还一边说过瘾,可能你也认为写得很好,很深刻,是不是?”
“是的,是的。”荆涛不住地点头说道:“不但深刻,简直一针见血!列举的问题真实客观,问题剖析得也是入木三分,读了以后真是过瘾!”他的口气里充满了崇拜之情。
郑玉德说:“可是你知道我此刻的真实感受吗?”
荆涛看着郑玉德,茫然地摇摇头。
郑玉德郑重地说道:“如果搁在现在我可能不会写那个东西,至少不会那样写,如果现在有人再读我这篇文章,我会感到无地自容,如果我是读者,我会认为那个作者就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伪君子。”
“啊,为什么?”荆涛着实吃了一惊。
郑玉德两眉挤在了一起:“等你真正俯下来,真正融入到基层后,你可能不会再崇拜我的那篇文章了,至少不会完全崇拜,会有一些自己的质疑和想法。下到基层的半年时间里,见了太多断腕后的疼痛,也可以说是后遗症,看问题就不会那么偏执了,就不会一味地去指责什么了,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遭遇急刹车后,后果可想而知,不是整部机器报废零件飞满地,就是机器遭到损坏难以修补,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可不可以不要刹车那么急,可不可以采取刮骨疗毒的方法,而不是齐齐地把手腕切掉……半年多的基层实践,让我有了这些疑问?”
荆涛忽然不知说什么好了,也许,这才是真实的郑玉德,这才是真实的市委书记的所思所想,而不是高高在上、机械地执行命令。
“也许……”荆涛思忖了一下说道:“也许不切手腕可能整只手臂都保不住了吧——”
“你说的也对,如果早点刮骨疗毒防止病毒蔓延,肯定能保住这条手腕,唉——”郑玉德又叹了口气:“我们的工作啊,向来就是一抓就死,一放就乱,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探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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