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望潮果真被少玄打了?”
月明星稀,圆月高悬。
行宫内殿的沈棠笑得幸灾乐祸。
“夏侯女君这般刁钻促狭,瞧人倒霉?”
怎么说,那牙尖嘴利的后生也是她臣子。
“我猜你刁难望潮的时候,他绝对有跟你说过类似‘吾主在行宫’、‘冤有头债有主’之类的话?”沈棠缓了缓笑意,理直气壮地道,“怎么能说我刁钻促狭呢?这分明是望潮自个儿先祸从口出,挨了一顿皮肉之苦,他这次也能安生待着养一养元气。少玄打望潮,这只能算是小情侣间的情趣,她都‘大义灭亲’了,罗侯还能跟后生计较?”
罗三听闻,无语了好半晌。
“女君这是将吾等三人都算计了一场。”
顾池祸从口出,恰好给了罗三一个发泄火气的借口,她得以祸水东引;引顾池去找白素,让顾池多挨了一顿皮肉之苦,顺便也让他得个病假好好静养;白素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出手将顾池收拾,罗三在一旁看了热闹,也没了跟顾池计较一时嘴欠的理由。
他一把年纪怎还能跟后生斤斤计较?
这事儿传出去,有损彻侯名声。
沈棠摇头:“若非罗侯胸襟豁达,愿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什么算计都不管用。”
这也就是罗三这个情绪稳定的老登了,要是换成其他性情桀骜自负的,别说潜伏进来偷听一下怎么回事,人家直接飞到行宫上空就开始踹门。沈棠自认为是实话实说,落在罗三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老夫以为只是那后生能言善辩,未曾想根源在你这。”
要不说这俩君臣能玩到一块儿,合着是臭味相投,嘴甜起来真能将人哄迷糊。沈棠三言两语将自己捧这么高,他再追究反而显得他小肚鸡肠。话也说回来,夏侯女君确实数次明说她无反叛之心,是他三番五次想太多……
从这点来讲,夏侯女君跟自己该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能赖谁。一番心里活动,罗三仅剩那点怨气消散干净。他也没忘自己此行另一目的,掏出护送之物丢给沈棠:“女君且收好,完璧归赵,老夫这也算不辱使命了。”
这下轮到沈棠讶异,她只知罗三情绪稳定,却不知人家如此通情达理。脑中不由浮现与顾池相同的念头——毒唯威力,恐怖如斯!
沈棠试探着问罗三下塌处在哪儿。
要是还没着落,不如先在行宫住下。
罗三要是拒绝沈棠的提议,说明他对沈棠仍有芥蒂;要是答应,则说明这事彻底翻页,罗三真正接受夏侯梨就是康国国主沈棠这一现实,对两个身份的感情能无损转移。
她的试探,罗三一清二楚。
不过,彻侯是矜持的,表达亦是含蓄的。
“老夫生平最不喜欠谁人情,还债只看欠条不看谁拿着欠条。”这句话既表达了老人家内心的不满,同时又安抚了沈棠的担心。
沈棠:“……”
不管从哪个角度讲,罗三都是有功之臣,一路奔波送信还救了苗讷一行人,沈棠作为赏罚分明的国主自然不能吝啬,遂邀罗三去夜市:“罗侯看上啥跟我说,我买单。”
罗三也不是注重物欲之人,但沈棠如此小气着实让他开眼:“说夏侯女君小气,先前修缮杉永郡破损城墙就耗了一万万预算,但要说你大气,你就邀老夫去这等地方?”
一个破地方的夜市有什么好东西?
全部扫光也就花个三瓜俩枣。
要不是旧部确确实实收到了不菲武运,不带一点儿掺水,罗三都要怀疑她故意了。
沈棠睁着一双死鱼眼,面无表情道:“罗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要银钱就有一堆旧部故友上赶着送温暖,哪里懂我这种人的苦?我的私库……很长一段时间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在康国,国主私库掏钱买单是最高荣誉。大多时候,都是臣子掏钱付款。”
光无晦和元良就贴了自己不少。
罗三自然不信。
这世上哪有这么穷的国主?
卖惨也不是这么卖的。
沈棠幽幽叹道:“现在不信没关系,等你来日认识一个叫荀含章的,你就信了。”
罗三来康国前做过调查,对康国文武百官有个基本了解,他对荀贞的印象极其好。
听说康国地方官员五年一任期,一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京官也有类似制度,即便是六部尚书也要遵从。其他人连任有点波折,唯有户部尚书一职众望所归,要知道户部一向油水多,荀贞这个户部尚书能毫无争议连任,他的个人能力品行是有目共睹的。
但听夏侯女君的意思……
多多少少有些怨念?
沈棠叹气:“不提含章,提了我心痛。”
罗三:“……”
附近州郡什么情况,罗三也有基础了解,先是军阀林立割据,又被康国派兵征服,两百年来能消停的年岁不足十分之一,说是一贫如洗也不为过,此地夜市能有啥人影?
出乎意料,人流比想象中多一些。
夜市上的商品种类也不少。
“哪来儿这么多人?”
“山上请下来的。”沈棠身着一袭轻便圆袍,除了内衬是精细亲肤的棉料,其他都是小富人家水平,绫罗绸缎更是一件没有,罗三走在她身边都比她像个大户人家家长。
“山上?”
“一部分是为了躲避战乱逃进深山的,一部分是祖祖辈辈就在山中生活的。西南各地想要振兴就少不了人丁,青壮哪都缺,不独这里缺。这会儿鼓励妇女生育也来不及,便只能往其他方面打算。只要对症下药解决他们的难题,便能将人从山中移民下来。”
他们逃进深山原因不外乎战乱、徭役、祖辈犯事儿,还有就是家中没有田产,生活又离不开木柴,而临近城池的山头都有归属,他们想砍伐木材只能往无主的深山去……
一来二去,隐匿山中的人口也相当可观。
“为了将他们弄下来,费了好大功夫。”人口登记造册,分派田地,安顿住处,还得考虑他们日后的生计,同时还要派人教化他们。在山中生活久了,人性中的恶也被释放出来回归了野性。沈棠对这些苦都一笔带过,“万幸,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罗三当了这么多年杉永郡都尉,一心一意只操心练兵治军,地方管理并未上心,这些都是郡守郡府的活儿,但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光听几句话都能想象到背后的工作量。
给人分田,田从何来?
能耕种的田早被地方豪绅大户瓜分一空了。从这些人口中吐出来也不够,剩下的空缺要派人继续开荒,开荒之后还要公平分配,保证庶民生计的同时,要让所有人满意。
庶民生活离不开柴,柴从山上来,而山头也是豪绅大户私产,有主的山头都有守山人巡逻,庶民未经允许砍伐就是偷窃罪,被打死都算活该,他们只能从遥远的无主山头砍柴伐木。这些山头哪里有路?砍的柴只能靠人背,靠腿运,这些麻烦又如何解决呢?
罗三脑中盘悬着这些问题。
直到二人在食肆坐下吃了点夜宵。
一边尝尝乡野小菜,一边聊着。
当他听到沈棠登记造册之后,居然将不同姓氏的人分插在不同地区落户居住,怔愣了良久:“夏侯女君的胆量,未免太大了点?”
这可是杉永郡守做梦都不敢干的事情啊。
其他先不提——
罗三将席垫往前挪了挪,凑近沈棠详谈:“其他先不提,女君可知民间不少穷苦庶人为省木柴,都开大灶?同姓之人一灶生火?”
各家各户都生火做饭耗费的木柴可比几户人家一块儿生火做饭多得多,一年下来能省多少木柴炭火?同姓同族虽有内斗倾轧剥削,但也有互相帮扶,要是同族心软一些多给匀几口麦饭,说不定家里幼童就能多活一个……
夏侯女君这么做,那些穷苦的可就没活路了,连蹭同族同村的柴火做顿饭都难了。
他来的时候注意到此地林木被砍伐严重。
普通人去砍柴的成本会更高,即便夏侯女君将有主的山头开放给庶民砍伐也是饮鸩止渴,林木生长速度远远赶不上庶民消耗速度。
沈棠道:“我当然知道。”
她有事没事都带百官出去到处钻。
别一个个居庙堂之高却不知民间之苦。
“那你——”
沈棠感慨道:“文气武气能改变生活。”
“啊?”
沈棠道:“罗侯之前不是看到了,利用武胆武者的高效率避免向民间征发徭役?”
以杉永郡的城墙规模,要是全部压在民间庶人身上,不知要占用多少青壮劳力,耽误当地生计多少年,又累死多少人!只要武者文士不再高高在上,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罗三瞠目:“老夫以为只是权宜之计。”
“但我不打算将它当做权宜之计,这是长久之计。”即便面对罗三这位彻侯,沈棠也没打算避讳,“上天随机赋予众生权能,有人能当文心文士,有人能成武胆武者,将诸如其他墨家医家……全部都算进来,不过众生百之一,剩下九十九只配隐入尘烟?”
罗三平静看着沈棠。
沈棠吐出一句话:“这是不公平的,所有人都享受到上天赋予的权能才是公平。”
罗三不觉冒犯,只好奇她怎么活到现在。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沈棠飒然笑道:“罗侯不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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