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雄狮的声音再度变得严厉。“仅此而已?你的敌人只有这一个?”
“是的。”
雄狮笑了,毫不掩饰他的嗤之以鼻。他的笑声中似乎没有愤怒,但那双眼睛却几乎是在冒火:“你真的打算这么做吗,康拉德·科兹?”
科兹凝视着他,将一个带刺的回答从自己的心中扼杀掉了。要做到这件事并不容易,尤其是在莱昂·艾尔庄森面前。
科兹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让思绪又一次地回到了他如今最适应的运作方式里。他的兄弟在挑衅,在撩拨他心中潜藏起来的某种本能。
他知道雄狮意欲何为,但他不会让他得逞。他必须用理智的态度来面对这个问题,而非任由他那偏执的本能将一切都化作血腥的泥泞
“那取决于你的态度,莱昂。”科兹轻声细语道。“我理解必要之恶,我承认它存在的必要,但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打着它的旗号做一些别的事。”
“伱在指责我的军团以权谋私?”
“我从未这么说过,而我也相信第一军团不会让他们自己的荣耀褪色。”
科兹保持着平静,努力地压抑着情绪,好向莱昂解释。他的平静里不带半点退缩,只有勇气与理智。
莱昂凝视着他,野兽的直觉在这一刻占据了上风。依靠着这份直觉,他得以看见了科兹掩藏在平静之下的东西,也让他坐在原地,听完了后者的话。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指责你,我不会这么高高在上,也不会这么富有优越感地去对你们这些勇敢者大放厥词。我钦佩那些敢于为了世人让自己的手染上鲜血的人,可是,我毕竟还是来到了这里。”
科兹缓慢地将手伸入怀中,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的那只野兽凝视着他,看着他手部的运作,肌肉正在绷紧。
半秒钟后,科兹将那枚印记展示给了雄狮。
“而我并不只是因为我自己的意愿才来拜访你的。”他摊开手掌,感受着印记炽热的温度,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是来自泰拉的命令,莱昂,这和我是否理解你毫无关系。如果我和我的军团单独前来,你大可以羞辱我目光短浅,你可以将你们过往取得的荣誉摆在我面前,并用事实来驳斥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举动。可问题在于,我不是单独前来。”
他握紧印记,眼神锋利到几乎要在雄狮的脸上戳个血洞:“这是泰拉的授意,也是父亲的旨意。”
雄狮沉重地呼吸着。
他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即将爆发的错觉。有如正在积蓄力量,使大地颤抖的火山。
科兹凝视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莱昂会暴起并对他发起攻击——但他没有这么做。
莱昂·艾尔庄森一点点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将骑士的外衣又穿上了。
“也就是说你理解我。”他平淡地看着科兹,目光中充满审视。“那你为何还要来找我,康拉德?如果你一早就能理解这些事的必要性”
“谁来有区别吗?”科兹反问道。
“有。”莱昂毫不犹豫地说。
“我可以接受无知者的误解,我可以忍受世人畏惧的目光,我甚至可以视我兄弟们的窃窃私语于无物——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们并不理解之上的。而你理解,康拉德。所以,为什么你要来?”
一股内疚感在科兹心中升了起来,但他没有让这内疚占据上风。他收回印记,将它握在手心,借由那份炽热提醒了他自己。
他和莱昂·艾尔庄森见面不久,他们之间的氛围也绝对不能称得上是一见如故,可‘理解’这件事本身就是不需要被理解的。
他和雄狮之间的这种理解则更为特别,它是两只化身为人的野兽之间少见的平和。
是的,平和。
野兽通常如何交流?以爪牙,以鲜血,而他们现在如何交流?
“因为你的军团做错了事。”康拉德·科兹缓慢地、口齿清晰地说。“这件事非常小,对你来说甚至称得上是微不足道。我有理由相信它大概都没有被人报告给你,你从未在那张办公桌上见到过有关于它的消息。”
雄狮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接着说。”他危险地低语。“接着说,康拉德·科兹。”
“你现在愿意听了吗?”
雄狮冷哼了一声:“你将我当成什么了?傲慢的暴君,还是听不进任何建议的偏执狂?我二者都不是,继续说吧。”
“特林弗·拉顿中士。”
科兹缓缓开口,声音之中并无太多情绪,理性而克制。
“曾经隶属于第439装甲师,他的父亲名为图尔尤斯·拉顿,曾经在第799步兵团内服役,早已牺牲。所以我们大可以这么说,他来自一个光荣的军旅之家。”
“特林弗中士为人强硬,且极富荣誉感。他的下属和同僚都对他赞誉有加,毫无疑问,他是亿万个帝国军人中值得敬佩的那一种。然后,在一场和第一军团的并肩作战中,他死了。”
“他的尸体在夜幕即将笼罩大地的时分被送回了阵地,第一军团杀了他,理由是他试图
逃跑。但是,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是被几名暗黑天使叫离阵地的。”
雄狮皱起眉,深刻地皱起眉。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松动。
莱昂·艾尔庄森对他的军团拥有绝对的掌控,这种掌控源于许多方面,归根结底,它可以被总结为一个词语:了解。
雄狮了解他军团里的每一个士兵,就像他了解剑这种古老的武器一样,娴熟于心。
第一军团的编织扑朔迷离,层层叠叠,有如蛛网般密集。而莱昂·艾尔庄森正是这蛛网的核心,任何人踩踏了任何一根蛛丝,都在他的感知之中。
因此他迅速地做出了解释。
“他们这么做一定有理由。”雄狮缓缓说道。“我的士兵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杀人。如果特林弗中士被杀了,而且是被暗黑天使亲手所杀,那么,我一定可以给你一个理由。”
“我不在乎那个理由。”科兹一点点地让自己微笑了起来,皮肉被扯动的笑法使他看上去极为可怕。
这一瞬间,他是一个像人,但又不像人的生物。他的变化之大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我只在乎一件事,莱昂。你的军团为了更多人而去杀戮少部分人,对于这点,我没有意见。但你们为何要将他打为逃兵?你们剥夺了他的生命,还剥夺了他仅有的、仅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你的士兵将他的尸体送回他的下属与兄弟之间,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尸体上的阿斯塔特尺寸爆弹枪留下的枪口。无论真相如何,你们都将他的名誉彻底摧毁了,莱昂。难道他的命还不够?”
难道他的命还不够?
这个问题,伴随着康拉德·科兹尖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莱昂·艾尔庄森的心中回荡了起来。如同酿酒般逐渐发酵了,它变得苦涩,变得沉闷,变得如同一阵刮走人皮肉的钢铁之风。
“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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