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你现在正在想的事情一样,洛珈。”掌印者说。
他衰老的面容在这一刻看上去竟诡异地不再悲伤了,只有纯粹的平静。可惜,那暴怒的原体却并未将这件事投以过多关注,启明者在他手中开始嘎吱作响。
洛珈看着马卡多,好像他不认识这个老人似的陌生地看着他。过了一会,他摇摇头,吐出了一个单词。
“不。”
他放下启明者,然后又将它举起,表情像是在风中摇曳的蜡烛之光,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不会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你在说谎,你在欺骗我,你甚至都不是真实的。”
“我是。”
“骗——子!”洛珈咆哮起来。“真正的马卡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不可能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马卡多缓慢地朝前走了一步,眼中亮起两点蓝光。
“但事实就是这样,洛珈。我是真的,并且是携带你父亲的旨意前来。你的兄弟康拉德·科兹与罗伯特·基里曼都是遵循他的命令做事。”
话音落下,基里曼不可避免地和康拉德·科兹对视了一眼,二者均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种错愕。
他们都以为马卡多会以更温和的方式来做这件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洛珈·奥瑞利安已经严重受损的自尊与情感上用链锯剑再次猛砍一刀。
怀言者们所组成的灰色礁石则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极大的骚动,他们看上去像是正在被人绑起来用机枪扫射一般错愕无助。其中以站在队伍最前方的科尔·法伦尤甚。
他那瘦削凶狠的脸上此刻有一种真正的羞耻感正在爆发,它摧毁了一连长的冰冷,使他在这一瞬间展露出了极大的无助,甚至有些接近于委屈。
安格尔·泰清晰地看见了这一幕,心里涌动着同样的酸楚,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对科尔·法伦的歉意。
在过去,他瞧不起他。所有人都知道科尔·法伦是怎样当上一连长的,若不是洛珈,他本该只是个寻常人。他的身份为他在军团内部获了利,而且,科尔·法伦所获得的不仅仅只有权力。
洛珈亲自请来了一些专业人士为他的养父进行改造手术,使他远远地超过了普通人,使他能够穿戴军团的动力甲,但他不是阿斯塔特,他只是一个后天形成的劣质基因产物
可以说,直到这一刻起,安格尔·泰才对科尔·法伦产生了一些认同感。
但是,这对他们现在的境遇有帮助吗?
没有,根本没有。
“你在说谎。”洛珈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人以动力锤重击了那样步履蹒跚。
他喃喃开口,声音小的可怜,怀言者们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却能从原体的表现上感到极大的无助与怒火。
“你在骗我,马卡多。”
科尔奇斯之子抬起手,捂住他的额头。启明者的握柄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深红色的摩擦印记,金光愈盛,经文因为某种原因居然开始大放光芒。
“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这里的人信仰他,他们在日出时朝拜,在日落时以十遍经文念诵来表达虔诚。到处都是他的神像,到处都是对他的敬与爱,一整颗星球,数十亿虔诚的信徒”
洛珈再次抬起头来,眼神中含着疯狂,呼吸快而急,声音急促地像是正在用刀挖掘内脏的野蛮祭司。
“你在撒谎,是不是,马卡多?你在为这两个凶手和罪犯开脱?”
马卡多没有说话,他的沉默正在越来越咄咄逼人,而洛珈也未曾有丝毫让步。
“你喜欢他们,就像你喜欢除我以外的其他人那样,所以你为他们开脱。我懂了,我不受欢迎,一如既往,我的真心被你们视作草芥”
原体放下手,突兀地大笑起来。
“但这没关系!”他高声说道。“我会带着完美之城的死者们回泰拉去的,我会带我的军团一起回去。我要让我的父亲亲眼看见这里所发生的事!”
“你很清楚我不会贸然离开泰拉。”马卡多说,他终于开了口。
他已经握紧了权杖,像是正在提防什么。洛珈正在接近他,或许这就是根源。直面一个陷于疯狂和暴怒中的原体对任何人来说都需要勇气,而马卡多从不缺乏勇气。
他缺乏另外一些东西。
“闭嘴!”洛珈怒吼着斥责了起来。“你正在我面前亵渎他的光辉,你怎么敢这么做?!”
“或许,你应该在对我吵嚷之前先看清楚一件事,洛珈。你父亲从来就没什么所谓的光辉可言。”马卡多冷静地回答。“仔细想想,他什么时候要求他人将他视作神明过?”
洛珈摇起头,对老人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眼睛瞪大到了一种极限,简直令人担心他的眼睛会不会在下一秒从眼眶里掉出来。基因原体的眼睛闪着光,走到马卡多面前,抬起了右手。
启明者在空中停留,被平放在了马卡多左肩的正上方。它真正的威力还未被启动,洛珈甚至没让它的重量触及那个披着长袍的枯瘦老人,但是,这场面已经足够骇人。
洛珈——帝国的原体之一,正在用武器威胁掌印者马卡多。
“够
了,我不愿再听你的谎言了。让开路来,马卡多。”洛珈冷冷地说,青筋在额头跳动,涎水从他绷紧的嘴唇和牙齿之间滴落,粘稠的像是血液。
“我改变主意了。”他将目光投向另外两名原体。“我要把他们带回去一起受审,凶手凭什么超脱于法外?”
说到这里,他居然冷笑了起来。
“康拉德·科兹!”他将目光与声音越过马卡多,高声呼喊了起来。“你认为我说得对吗?!没有人能够逃脱审判,也没有人应该逃脱审判!”
众刃之主缓慢、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我有罪与否并不由你说了算,洛珈。”
“你确定吗?”大怀言者轻柔地一笑。他咬住牙齿,扭头看向罗伯特·基里曼。
“还有你,罗伯特,你最擅长思考了。你是我们中最喜欢思考的人,下面我要给你一个情景,我要请你好好地思考一下。假如有人对你的马库拉格做了同样的事,你会有什么想法?嗯?”
“你所预设的情况不会存在。”基里曼说。
他没有像科兹那样避也不避地迎着洛珈的目光与他对视。奥特拉玛之主移开了视线,他的表情依旧如石雕般不可动摇,但他没有选择与洛珈对视。
“是吗?为什么呢?”
洛珈追问起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永不停息,句子和话语从曾经温和的声音中锋利无比地一下下挥出,无形的利刃就这样戳刺了无数道伤口。
“是因为你一直待在你的那个小王国里不肯出去吗?啊,也对。你不像我一样亲自在大远征前端开疆拓土,收复星球。你一直待在马库拉格,这样就没人可以趁着你为人类而战的时候毁灭它了,对不对?”
“而且,如果有人指责你,你永远有理由回应,毕竟你所派出的远征队已经深及兽人们的领土了。多么了不起啊,罗伯特,用你子嗣们的牺牲来为自己的王国添砖加瓦,多么高尚,多么令人钦佩。”
洛珈滑稽而欢乐地朝着基里曼眨眨眼,笑意在脸上蔓延,眼神却冰冷地像是正在深渊内仰望天空的怪物。
“想必这样的你永远不会遭受我今日所受之苦吧?如果不是我提着武器,我甚至都想为你鼓掌了。”
罗伯特·基里曼紧紧地皱起眉,终于有了一点属于人类的情绪。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直接和洛珈发生言语上的冲突,他心中有某个柔软且正直的部分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做出反击,这个部分促使他咬住牙齿,以沉默的忍受回应了洛珈的话。
而洛珈呢?
他笑了——再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不说话吗?也好,反正我总是要让你们为此忏悔的。”他轻柔却坚定地说。“我要让整个帝国都知道发生在这里的事,我要让他们看清楚你们的真面孔我要让你们为此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他抬起了右手。怀言者们再次开始骚动,科尔·法伦的动力爪甚至已经开始闪烁电流。
马卡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你动手以前,洛珈”掌印者像是一个真正处于衰颓之年的老人那样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我希望你能明白,今日之事,背后另有隐情。”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原体冰冷地回答,启明者重重落下。
然后——
+停。+
金光骤然爆发,璀璨如烈阳。
——
安格尔·泰一点点地恢复了意识,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觉得内脏好似移位了似的疼。
与此同时,通讯频道内有无数的沙哑喊叫正在此起彼伏地爆发,很明显,被那金光直接命中的人远不止他一个。数分钟后,怀言者才拥有了一点站起来的力量。
他从灰烬之中爬起身,咬着牙催促骨头带动肌肉让自己站了起来。此时此刻,他仍然处于某种诡异的失明状态内,失真的噪音和通讯频道内的喊叫也还在摧残他的意志力。
然而,就是在这种状况下,他却清晰地看见了某事,也清晰地听见了某事。
他看见洛珈·奥瑞利安跪倒在一个男人面前,他看见原体伏贴的脊背,还看见这男人的脸。
安格尔·泰的视力是模糊的,他本不该看清这些细节,可他看清了,而且它们真切地像是刺进牙龈中的刀子。
那个男人是个学者,是个战士,是个科学家,是个国王,是个教宗,是个疯人,是个骗子
他是一切,他是他们信仰的源头。
他是人类之主。
安格尔·泰从喉咙里扔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神神皇啊”
“这是一场审判吗,父亲?”洛珈痛苦地问。
“不。”男人回答。“而且,我没有要求你跪下,洛珈。你为什么要向我下跪?”
洛珈仰着头,茫然地看着他:“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父亲?我一直都在践行您对我的要求——”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做过任何事,洛珈,从来没有。”男人说,他似乎有些失望。“哪怕是大远征,也是我问询着你,希望你加入。我从没要求过你将我视作神明来对待。”
“可、可、可是——”原体颤抖着结巴起来,仿佛某个牙牙学
语的幼童。“——你当时你”
男人叹息了一声,他应该不经常这么做,再不然就是他此刻真的很伤心。那声音听上去简直像是被人以刀片切割过一般残破。
“你是个将军,洛珈。一如你的其他所有兄弟一样,你们或许都在其他方面有才能,有喜好,但你们活在这世上的首要目的,你们的第一任务——”
男人抬起手,指向天空。夕阳落下的景色在这一刻骤然变化,成为了旋转闪耀的星图。安格尔·泰趴在灰烬之中,仰头看去,勉强望见了群星的模样。
他感到熟悉,并很快就将它认了出来。这是银河系的地图,此时此刻,它真实到令人觉得可怕。
“——就是征服。”帝皇缓慢而无情地说。“人类必须团结起来,为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而你的进度太慢了,洛珈。你每到一个世界,便开始宣扬我是神明。”
“你让他们被蒙蔽在了谎言之中,这点不好,但我尚且可以容忍。直到你连这件事也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洛珈移动膝盖,他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衣角,声音听不出有多激动,手背却已经暴起青筋。
“我求你告诉我,父亲,我求你告诉我我会改正的,我一定会改正。”
“我本可以。”帝皇说,他慢慢地移动目光,在怀言者们中扫视了起来。
安格尔·泰与他对视了一眼,这一眼的时间连千分之一秒都不到,可是,在怀言者的感知中却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长。
他能清晰地看见帝皇眼中的憎恶、仇恨、鄙视、厌弃。所有的这些情绪都在其中汇聚,在这被拉长的时间里,在这一万年中安格尔·泰理解了一切。
他的两颗心脏停跳了,他终于理解并意识到了帝皇在做什么——他在找人。
找谁?是谁让帝皇如此厌恶,且还混在了我们的队伍中?
大脑混乱如崩溃机仆的第七突击连连长在城市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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