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的大门前,哈迪斯扭头看向身穿防护服的蒂斯,点了点头。

    嗤——冷气喷出,严丝合缝的大门打开,哈迪斯踏进去,他身后,带着哈迪斯重新给捏出来头盔的布莱克也跟上了。

    布莱克把身后门关上,他们现在身处隔离区,还有一道门,这之后才是患者区。

    细碎的,类似吟语的声音自他们面前传出,布莱克小声嘟哝了一声,

    “…这么多。”

    然后他敲敲被自己关上的第一道门,示意船员打开第二道门。

    哈迪斯没有侧过头,他紧盯着缓缓打开的下一道门,“多?”

    布莱克点了点头,

    “吾父,据我了解,不死病都是零星突发的——往往几个星域内才能出一两例。”

    哈迪斯沉默了片刻,“你是说,死亡权柄出了问题,也就是说,可能莫塔里安出事了?”

    布莱克赶忙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父亲,而且——”

    他拉长音,“这不一定是不死病,别的疾病也可能有类似表现。”

    哈迪斯向前一步,“接下来我们就知道是不是了。”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哈迪斯睁大了眼,

    入眼,这是一间狭长的大厅,可以看出来是某种宗教场所,墙壁和天花板都被涂成了漆黑,黑压压地仿佛即将倒下的黑夜,一些坏掉的灯自墙上伸出,像是夜里的树梢。

    无数简易病床摆在大厅之中,沿着墙壁排成一列,在低温下,破旧的床单上凝结着脏污的脓,单薄的布匹下,堪堪显现着人形。

    而在正面对着他们的位置,厅堂的最尽头,任何人一进门便会立刻注意到的存在,是一个下蹲接近于半跪的漆黑人像,石雕出的斗篷沉重地坠下来,像是真的布匹那样。

    而斗篷的阴影,不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刚好遮住了人像的面部。

    下蹲的人像,朝着正前方伸出手,像是在邀请来访的访客。

    而在他低下的那个膝盖前方,正傲然盘踞着一只巨犬,犬头笔直地看向前方,嘴中叼着一把麦穗。

    这是…他自己的…

    就在一百多病床前…

    像是印证了哈迪斯的猜想,他后面的布莱克向前几步,朝冥王像庄严地单膝下跪。

    “赞美您。”

    冥子的动作仿佛做过了几千次,哈迪斯有些惊愕地侧头,盯着布莱克起身,

    意识到哈迪斯的惊愕,布莱克小声解释道,“抱歉,吾父,我下意识就…”

    哈迪斯摆了摆手,比了一個噤声的手势。

    布莱克顿住了,他意识到哈迪斯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间教堂之上,而是那些正躺着的人们。

    “待会儿再向我解释这些。”哈迪斯的眼一扫教堂,他的眼中映出那尊雕像,以及堆叠在墙角,凝结成泪的烛群们。

    布莱克瞬间明白了哈迪斯的意思,他对于自己下意识地朝着冥王像行礼这一举动感到惭愧——但这种条件反射式的动作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本能中了。

    哈迪斯轻轻地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张病床前,他看见一具尸体,腐烂到一半的身躯被冰霜所凝结。

    因为要防止这些人继续自行腐烂,蒂斯在这间礼拜堂中灌注了大量液氮。

    哈迪斯小心地掀开与身躯粘连在一起的床单,他确信这个“人”还活着,在接收到刺激后,床上的人试着动了动。

    布莱克上前,这位冥王之子详细地端详着这位患者,甚至伸出手,拨开了一部分凝住的血肉——哈迪斯看见那些肌肉在试着蠕动。

    他在试图发声或者试图意识到外界发声了什么,但他的感官和声带都被严重破坏了,以致于他只能缓慢地试着控制自己的肢体,让肌肉收缩再放松。

    最后,布莱克点点头。

    “是不死病,吾父。”

    “请赐予他安眠吧,冥王。”

    下一瞬床上的人便停止了虚弱的挣扎。

    哈迪斯放下仅仅是一层布的床被,盖住尸体的脸,然后走向下一床。

    哈迪斯希望布莱克一一确认,这是否是不死病。

    同时,他也在用黑域感知,试着找到一些异常。

    他们慢慢地接近那尊巨大的雕塑,病患们细碎的呻吟声,也随着一次又一次脚步声的响起而消失。

    有的人已经几乎腐烂成一滩烂泥了,只剩一架附着的血肉的骨架,有的人则尚且完整,但几乎都已经疯了,在哈迪斯一行接近他们的时候,不是在喃喃自语着,就是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有几人对着他们虚弱地道谢,布莱克看着哈迪斯,冥王仅仅是微微点头,便赐予了他们死亡。

    最后,他们来到最接近神像的那张床,跟其他标准的病床不同,这间床上多了一条缝着伍德字样的毛毯。

    是蒂斯的哥哥肖尔,也是阿斯旺上唯一的冥王教神父,按蒂斯所言,她的哥哥肖尔过于仁慈和虔诚——因此收留了那些病患。

    肖尔也是最后一个感染疾病的人,在他之后,蒂斯便立刻封锁了这片区域。

    听蒂斯讲,她原本可以听见她哥哥每日每夜的祈祷声——但就在某一天,她的哥哥不再言语了。

    布莱克上前一步,缓缓拉开遮在肖尔脸上的毛毯。

    毛毯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但腐烂程度极低,肖尔大睁着眼,直视着两位访客。

    “我是来帮你的,”哈迪斯低声说道,“帮助你摆脱…病痛。”

    “你有什么要对你妹妹蒂斯说的吗?”

    哈迪斯说,“她暂且不希望见你——但你们可以通过通讯交流。”

    肖尔大睁的眼珠转了转,盯着哈迪斯,肖尔发出咳咳的声音,惊恐地摇头,表示他不希望跟他的妹妹通讯。

    “好。”

    哈迪斯说,一旁的布莱克也开口了,

    “以冥王之子的名义,信徒,你面前的这位大人便是冥王。”

    “他希望问伱一些问题。”

    肖尔发出嗬嗬的声音,然后是沙哑之际的话,

    “…冥王?”

    他的瞳仁失焦,盯着哈迪斯身后的雕塑,那尊神像正冰冷无情地朝他伸出手,

    肖尔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你就是冥王…不…”

    “不…你来的太晚了。”

    哈迪斯摁住了布莱克猛地伸出,想要给肖尔点教训的手。

    “是的,我来晚了,”哈迪斯平静地说,“我无法做到每一次都恰好在场。”

    “…伪神。”

    哈迪斯不语,肖尔则继续挣扎地说道,“你为何不降下你的恩赐?你…我看着他们腐烂…我践行了仁慈…你又为何…”

    “神不是万能的,”哈迪斯说,“这个宇宙间没有什么是万能的,肖尔。”

    哈迪斯蹲下来,将肖尔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这是一种徒劳的临终关怀,但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受一点。

    哈迪斯继续说道,“我相信,并不是教义命你仁慈的,你本身便是仁慈之人,我聆听了你妹妹的哭泣,你是个善良并极富责任心的人,是你选择了跟你信念相合的冥王教,而不是它选择了你。”

    “我接受你的指责,肖尔·伍德,我亦希望快速结束你的痛苦——但如果你告诉我这场瘟疫的详细情报,我或许能阻止下场悲剧。”

    肖尔喘息着,哈迪斯疑惑于一个心脏都已停跳的人是如何继续呼吸的,但或许他的喉咙需要空气,好让他的声带颤抖。

    “好…”肖尔虚弱的声音响起,他微微偏头,盯着哈迪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冥王是仁慈且残酷的了…”

    肖尔徒劳地笑笑。

    “我不顾蒂斯的反对…收留了那些人,她本来打算焚毁他们的…以确保船上其他人的安全。”

    他直愣愣地盯着哈迪斯,

    “但最后…至少我救了他们,不是吗。”

    哈迪斯看着他的眼,“我向你保证,他们已经回归了真正的死亡——最彻底的死亡。”

    这件事似乎令这名神父很开心,肖尔变得略微精神了一些,

    “很高兴我最后也可以安眠,”肖尔咳嗽了一声,眼中仿佛闪过过往的记忆,“在我儿时,我曾闯入过他人的领地…我曾瞥见被囚禁折磨到发狂的幽魂,在那之后,我才意识到真正的死亡是多么地仁慈,这是我加入冥教最原初的动力——我恐惧着死亡不再是死亡。”

    肖尔长舒出一口气,“我的神明…”他平静地说,“回顾肖尔·伍德的一生,除了最后对您的苛责和背弃,我问心无愧。”

    “我接受你的话语,”

    哈迪斯顿了顿“随便骂。”

    他继续说,“你拯救了剩下一百零七人的生命,让他们不必在死后疼痛,即使我知道你心怀对你妹妹的愧疚,但我之后会帮助蒂斯,免除你良心上的内疚。”

    如果不是他的血液不再流淌,泪腺干涸,哈迪斯认为肖尔现在已经淌出泪了,

    “冥王…”肖尔颤抖着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在我背弃您的那段时间里,我曾尝试过寻求死神的帮助,我在生与死的界限上瞥见了一些痛苦的场景,祂被困住了,祂需要信仰。”

    “祂在逐渐丧失死亡…”

    肖尔咳嗽起来,“我曾熟读过冥教有关不死病的资料,大人,从来没有这样——这样呈瘟疫般爆发的不死病,不死在逐渐获得传播性,您需要帮助您的朋友死神。”

    哈迪斯点点头,“我会的。”

    肖尔沉默了片刻,

    “那我便没什么可向您诉说的了,请让我睡去,冥王…我已承受了太多苦难。”

    哈迪斯眨了眨眼,

    “你需要最后与你的妹妹聊几句吗?她先前一直痛苦于抛弃你。”

    “感谢您,请您告诉她…”肖尔缓缓闭上了眼,“她做的很好,这就是为什么她是伍德家族的继承人,而不是她过于软弱的哥哥,我以她为荣。”

    “人类也会以你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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