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魏广德在家里吃过早饭后就离开了府邸,他先是前往都察院。
为的,自然是问问有没有关于江东的黑资料,如果在裕王府里有人问起,他也可以言之有物。
他虽然也是御史之一,可魏广德一直自认为和其他御史不同,他不会风闻奏事,更不会胡编乱造,一切消息都必须有出处,有来源。
魏广德常年不在都察院混,只是挂牌御史,自然也不会直接就去找人打听。
不过好在,都察院里他的同年也有几位,魏广德进去后首先就是找的他们。
“道亨、学古。”
魏广德进了都察院,找到杨道亨、张学古,他们两个当初在丙辰科殿试金榜上都是三甲靠前的位置,现在是山东道御史,杨道亨还是去年刚从山东巡按回京的。
“善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稀客,稀客。”
杨道亨看到进来的是魏广德,笑呵呵起身相迎,同屋的张学古也是如此。
“这是聊什么?”
魏广德当然不能开门见山直接问人家手里有没有江东的黑状,现在的江东在朝廷上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没看到这次战后,嘉靖皇帝唯一召见的外臣就是江东。
御史虽然牛,可要告状的时候,也会思虑再三,确定能不能告。
对于圣眷正隆的官员,一般都会选择退避三舍。
想想风评极差的严家父子,那些年里都察院也就只出了几个敢死命告的,其他御史都知道告不赢,干脆就当没看见好了。
现在门口的时候,魏广德即看见两人谈笑风生,所以才有此一问。
“学古在说山东见闻,明年就该轮到我了。”
杨道亨笑着接话道。
“还是善贷好,分在福建道,差事都是南京都察院做了。”
张学古也是笑道。
“江南几道不都是如此吗,也不是因为我搞特殊嘛。”
魏广德也是笑道,随即又正色道:“其实早就想过来,只不过这段时间又是校录大典,又是遇到鞑子入塞这些事儿,就耽误了。”
“知道你忙。”
张学古笑呵呵接话。
“那你这么忙到此,不会是因为想念我等吧。”
杨道亨乐呵呵问道。
“这是主要原因。”
魏广德一本正经回道,“不过也顺便问点其他事儿。”
“何事?”
杨道亨诧异道。
“这事还得先问问学古,你去年巡按山东,可曾听说登莱等地因为辽船海运出现不稳的苗头?”
刚才看到张学古,魏广德一下子想起山东和河道衙门一直在推动的禁止辽船海运的事儿。
魏广德虽然不敢管这个事了,可面前就有刚从山东回来的御史,正好问个清楚。
“登莱等地,确实因为辽船运粮夹带不少辽民进入而引发一些冲突,不过要说不稳那是无稽之谈。”
张学古、杨道亨并不清楚魏广德和此事牵扯的关系,不过也知道当初辽船海运是怎么回事儿,以为是裕王府在打听,所以也没藏着掖着。
于是,就把他知道的情况详细和魏广德介绍了遍。
正如之前所说,辽船海运其实对山东并无多少影响,不过流民涌入后,出点问题自是难免,但因为不稳的因素其实更多还是山东本地士绅,他们在争夺这些人口。
对于官场中人来说,引发纠纷的双方都是士绅,也都不好得罪,就只能和稀泥,顺便就看不惯跨海逃来的辽民了,认为是他们引发了这些纠纷。
“善贷,这你还看不出吗?哪里是山东那边想搞事儿,实则就是河道衙门那边在推动啊。”
杨道亨这时候也插话进来说道。
“事发自山东,看到学古,我自是要问个明白。”
魏广德笑着回道。
“那你的态度是什么?”
张学古这个时候也来了精神,想要知道魏广德,或者说是裕王府的意思。
若是裕王府要坚持推动辽船海运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站在裕王府这边发声。
实际上,现在朝堂上,无数人都想如此做。
虽然裕王府没有实权,可却有无数官员想要为他们发声。
为的,不过就是希望能得到裕王的青睐。
就算现在裕王这份青睐换不来实际利益,不过想想再过几年,也是值得他们为此奋斗一场了。
“对,善贷,若是需要我等发声,你直管通知一声。”
杨道亨也有此意,接着张学古的话头就说道:“若是要弹压山东那边的声音,明年我下去就帮你办了,谁敢扎刺我就弹劾谁。”
“呵呵,说实话,就那跳的最欢实的几个知府,要弹劾的话直接说一声,我手上就有把柄。”
张学古也是压低声音,认真的对魏广德说道。
“实不相瞒,我只是想了解山东那边实际情况,至于其他的并无想法。”
魏广德看到两人的态度,笑笑继续说道:“其实,此事王府里早有定议,一切都以当今的意见为准,殿下对此绝无二话。”
“哦,原来如此。”
两人都是纷纷点头,不过脸上还是免不了一丝失望的表情。
魏广德对张学古口中的把柄并无太大兴趣,估计就是下面官员之间相互告刁状。
那些把柄,就算是事实,其实很多都很难查证,否则张学古也不会一直捏在手里。
虽然御史可以风闻奏事,可告输了,在都察院里总归还是丢面子。
就算他能扳回这一局,可只要嘉靖皇帝心里并不支持海运,今年不能禁,那明年呢?
总归有的是由头,何况看样子他的时日也无多,没必要为了这事儿引皇帝不满。
“现在这风是越刮越大了,估摸着很快就有人会急不可耐上奏此事。”
虽然失望,可杨道亨还是好心提醒一句。
“随便他们,有些事儿登上几年,或许还能更好推行也说不定。”
魏广德低声道。
“对了,昨儿大司马的奏陈你们知道了吗?”
魏广德这会儿话题一转,变到杨博的标兵之议上了。
“你说杨大人那个三议,除了花银子那事儿,其他我倒也不反对。”
杨道亨想想就直接说道。
实际上,昨日杨博上奏,共提了三个事儿,除了督抚建标兵营外,还提到各镇入卫兵马战力下降明显,以往类似勤王军抵达都是奋勇杀敌,而近次却少有斩获,大多隔岸观火,由此应严令各地整训备战,提高士卒战力。
最后一项则是发觉各地入卫兵马老弱参半的问题,认为应“宜汰弱者而募强者”。
“就是督抚招募标兵营那事儿?”
魏广德听到杨道亨这么说,心里也有底,随口又确认一句。
“朝廷财政不丰,允许督抚募兵三千为标兵,确实不妥。”
张学古也接话道,“听说昨日户部的人在宴席上就议论过此事,都是骂娘,说没钱供养这十万大军。”
“杨大人这么上奏,其实就是给陛下提条件的空间,估摸着最后应该是先允许边镇的督抚建立标营,至于其他地方,西南那边应该也会很快。”
魏广德答道。
“你的意思是,有战事的督抚,可能还是会允许此事?”
张学古诧异道,不过虽然这么说,头却是在微点,显然也明白这是大势所趋。
文官在和平时期可以压制武将,可一旦进入战时,往往因无实际调兵权而守制于武官。
虽然督抚上任地方后,都会有意无意拉拢一些参将、游击,目的自然也是不简单。
武官并不敢明目张胆忤逆,也担心事后被追究,可小动作也不会少。
给督抚兵权,其实也可让他们自保有余。
“我觉得吧,此时可能是宣大总督回京后,和大司马商量后的结果。”
我还得接着又说道。
“有可能,杨尚书当年随做过督抚,可他入京执掌兵部时间不短,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这时候提出来,还真有可能是江大人提出来的。”
杨道亨随即就附和道。
虽然不知道魏广德说这些话的原因,可也打起精神来。
无利不起早,魏广德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到此事。
“正如道亨所言,我也觉得此事不妥。”
魏广德说道这里看了眼两人,这才继续说道:“天下督抚多少?这奏陈一旦批红必成惯例,到时候还真不知道会增加多少粮饷开支。
以我大明现今财力,还真难以供养这支多出来的军队。”
“善贷所言有理,不过此事不好反对。”
杨道亨却也摇头说道。
“是啊。”
张学古也是接道。
“反对不好,却可以更改方式啊。”
魏广德笑道,“在我看来,哪里需要新募士卒,督抚只需让各镇总兵、都司调拨麾下一路协守参将本部到督抚帐下听令即可。
这样,既不用新募士卒增加朝廷粮饷支出,也可让督抚手上有可用之兵。”
“嘶,好像可行。”
“嗯,应该可行才是。”
杨道亨和张学古都是齐齐点头。
他们也是听出来了,魏广德似乎对杨博或是江东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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