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子监旁一个小院正屋。
一摞书整齐叠放在书桉上,书桉前一个身着白鹇补子官服的青年正在翻看书籍。
翻看间,兴许是发现了错误,于是不时停下提笔在书籍上轻轻勾画。
当看完手中那一本书完全看完后,就放在另一边,那里已经有两摞书摆放着。
一摞堆的稍多些,而另一摞只有区区数本。
这本经过勾画的书籍被他摆放到那摞比较少的书上,随即又伸手从旁边拿起一本继续翻看。
看书的自然就是魏广德,随着嘉靖皇帝把选用抄录人选的工作下放给校录官们,《永乐大典》的抄录进度也是有所加快。
今日,魏广德就泡在这里,要把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书籍都看完,有错处的自然要勾出,打开装订重新抄录。
自己分到的那些书,魏广德都已经看完了,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做这个校录工作倒是得心应手,成为十名分校官中最轻松的一个。
“大人。”
门外进来一人,正是当初在翰林院时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书吏芦布。
只看到芦布躬身站在书桉前,小声答道:“裕王府内侍已经到了门外,说有要事相告。”
魏广德放下书,随口问道:“可曾问了是为何事?”
“据说是通政使司收到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的奏疏,弹劾严世番、罗文龙图谋不轨,意图造反。”
芦布小声答道。
“造反?严世番?”
魏广德坐正身体,随即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内侍跟在芦布身后走进屋子。
“原来是张公公来此,有失远迎,不知林御史弹劾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来的内侍是王府中人张鲸,一直跟在李芳身后,品级虽然不高可地位却是不低,魏广德自然也是认识。
看到是他来了,魏广德笑着冲他拱拱手道。
这张鲸和陈矩差不多大,不过陈矩摆的是高忠,而张鲸认的干爹是张宏,也是司礼监里有名的大太监。
最近高宏的身体已经有恙,从陈矩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有可能是张宏接替他的位置。
至于张鲸怎么进的裕王府,其实也不奇怪,毕竟皇权更迭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宫里的大太监们自然会把手下的徒子徒孙尽量往裕王这个新主子身边送,希望能得到裕王的好感,将来在内廷里还能有一定地位。
“魏大人,这两日你没来裕王府,今日消息来得有些急,所以李公公、殷大人让我直接把消息送过来。”
张鲸看到魏广德冲他拱手,立即还礼,之后又快速把送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刚收到的消息,南道林御史上奏弹劾严世番出逃,并未前往充军地雷州受罚,而是半途就转道回了江西老家,其党羽罗文龙等也都是如此。
据奏疏所言,严世番、罗文龙到了江西后不但没有悔过,还肆意诋毁皇爷和朝廷,更是蓄养死士,聚众四千余人道路讻讻,图谋不轨,不但地方百姓受苦,连地方官也被欺凌。”
听到张鲸所言,魏广德不由得立马绷直身体。
蓄养死士,其实就是亡命徒,看似不可理解,不过在这个时代,各家达官显贵家中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存在,倒是算不得什么。
不过张鲸居然说严世番网络四千余亡命徒,这个可就不是小事儿了。
至少,他这个江西人就没有听到过这个风声。
养这么多人干嘛?
这些人武装起来就是两营人马,在江西这个地方,还真没有几个卫所敢说能灭了他们。
“胆子竟大至此?”
魏广德不由惊叹道。
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是江西官府上告,而是由南京的御史告发,也是不由得让魏广德深思,严家在江西的影响力之大。
“王府叫你来通知我,可是要我过去商议?”
魏广德开口问道。
对于这件事,魏广德不知道裕王府能做什么,难道是要趁此机会弄死严世番?
严家倒台后,裕王就一直让人暗查当年之事,那件让他丢足面子的大事。
七、八年过去了,裕王也没有放下,可见当时对裕王的打击有多大。
严家人离开京城,自然很多人的嘴巴也被撬开,裕王府也知道了当年让户部压着裕王府俸禄和岁赐之人就是严世番。
只不过那时候人已经被罚过,裕王府手也伸不到广东去,只能是不了了之。
兴许,裕王想的还是等将来再报复,可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殿下的意思,大人今日得闲请往王府一叙。”
张鲸躬身答道。
“知道了,张公公,你也看到了,我这会儿手上还有许多事儿要忙。
等下午,这边的事儿处理好了我就赶去王府。”
裕王那颗报复的心应该是被这个消息再次点燃了,而且看情况,影响确实够坏,足够弄死严世番了。
对,不是扳倒,而是直接弄死他。
等卢布送张鲸离开后,魏广德还在思索此事。
本来以为当初了严嵩之间的交易能够轻易达成,至少没人在他家倒台后还继续针对他们,可没想到严世番居然如此不怕事。
逃脱充军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江西闹出这么大动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当初严嵩离京的时候,魏广德也去送了。
别说什么立场不同,其实严嵩对外就从来没有立场,只是严世番一直帮着景王,影响到整个严党,都把景王当做他们的支持对象全力扶持。
而魏广德去送严嵩,也是出于老乡的名义,自然和裕王府不沾边。
那次,魏广德就曾经告诉过严嵩,让严世番在雷州享受就行了,天高皇帝远,只要不闹出大动静,京城里面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人。
没想到,自己的提醒貌似别人全没当一回事,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此时,距离黄台吉入寇京畿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时间。
这段时间里,朝廷也没什么大事儿发生,算是很平稳的在运行。
只不过马芳因为宣府被掠一事遭到了惩罚,即使因为这次出击北沙滩捣巢成功,上缴斩获一百三十余级及部分牛羊,依旧遭到朝廷的严厉训斥。
只是念及往昔战功被令“戴罪立功”,夺去左都督加衔依旧担任宣府总兵官。
这次的打击下,这近一年的时间里,马芳所率领的宣府军也总算消停下来了,再未主动出击偷袭蒙古各部。
而蓟东一战,也因为参将白文智据墙抵御,东虏昼夜急攻不克,之后在游击董一元等兵至协力拒守下,一片石关安然无恙。
虽东虏眼见无法突袭失败,又故技重施,突然移兵山海关,意图趁守将不备偷袭,但依旧遭遇失败。
连续两次攻城失利让东虏不得不退走,在蓟镇一直默默无闻的董一元倒是乘此机会累积了战功,魏广德一番运作下来不仅加衔升三级,更是从游击升为参将,从此有了独镇一路的资格。
至于辽船海运一事,自然也是早就被下了定论,年前就已经下旨禁行。
对于一个思想保守的君王,魏广德不认为有机会说动嘉靖皇帝进行海运,除非魏广德愿意把其中的利益分润给皇帝。
辽船海运一事,在官府明面上已经禁止,不过私下里的走私活动却并未完全停下。
实在是其中利润太大,对于已经尝到甜头的辽东和京城商人们来说,那是根本停不下来的。
而魏广德,看在自己股份的面上,私下里接触了都察院同年张学古。
这位已经在山东巡按,正好帮忙疏通一下关系,利用御史的职权和登来官员私下里商定了一些事儿。
自然是商船伪装成官船,拿着登来水师的关防继续进行海贸,只是规模减小一些,而航行范围则扩大到朝鲜。
北海商行的业务已经不局限于山东和辽东两地的贸易,而是走出国门,开始往返于大明和朝鲜之间,补充因规模受限损失的利润。
魏广德实在无法拒绝每月近千两银子的诱惑,这笔有点银子不仅能保证他在京城奢侈的生活,甚至还有结余。
下午,魏广德坐车前往裕王府,自然是要商议严世番之事。
刚进王府,魏广德就看见冯保勾腰驼背,艰难的护持着一个幼童在王府里学步。
“冯公公,怎么不叫他们做,这带小孩儿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这个幼童,自然就是裕王第三子朱翊钧,这会儿已经虎头虎脑在王府里各处乱窜。
孩童在学步阶段可是最磨人的,稍不留心就要摔着,魏广德是深有体会。
每当他带着孩子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小孩子要下地学走路,那痛苦比让他巡边都难受。
“魏大人来了,殿下在那边屋里。”
冯保现在是把全部心都系到小王子身上了,裕王和陈王妃关系并不怎么好,因为陈王妃时常告戒他远离美色。
眼看着若是陈王妃不能诞生皇子,那么自己手里的小孩一旦长大,很可能就会是未来宫里的那位,冯保就丝毫感觉不到累了,而是痛并快乐着。
魏广德已经站在他们面前,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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