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侯宫内,正殿灯火亮了整夜。
手持戈矛的甲士立在丹陛之上,形容威严,目光如炬。
殿前燃起篝火,方形柴堆连夜搭建,烈焰熊熊燃烧,火光蹿起数米。
头插稚羽腰缠兽皮的巫跪在火堆前,张开双臂仰头高唱,吟诵先民的语言。古老的祭词流淌在风中,伴着鼓声震荡开来,亘古苍凉。
冷风席卷阶下,方形柴堆传出爆响,明黄色的火星爆裂飞散。大量火星在风中聚集,持续盘旋上升,在殿前腾起一道明亮的火柱。
“祈求天地鬼神,佑越主平安!”
巫一声大喝,猛然从地上跃起。脸颊横过赤色纹路,眼尾涂黑,恍如鹰隼。
赤-裸的胸膛绘满彩纹。狰狞的兽首盘踞肩头,兽身扭曲幻化,条纹覆盖胸背和双臂,末端延伸至腰间,盘旋缠绕好似蛇尾。
鼓声又起,一声声持续不断。鼓点变得急促,堪比疾风骤雨。击鼓之人肩背有力,肌肉隆隆鼓起,冬日里竟覆上一层热汗。
巫交替踏动双脚,围绕火堆跳跃俯拜,仿效先民赞颂天地,敬奉鬼神。他的动作狂放粗野,吼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某一刻变得尖锐,犹如利刃出鞘,长箭刺穿云霄。
"祈求天地鬼神,佑越主平安!"
凛冽的寒风中,巫重复着同样的祭词。
火舌再度蹿升,焰光照亮四方。
两头羊被牵至篝火前,巫手持一把苍白的骨刀,双手平举高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祭天,祭地,祭鬼神。"
配合祭词,牵羊的奴隶扳倒羊身,牢牢按住羊腿。巫持刀走上前,反手一划,利落割开羊的脖颈。
鲜血喷洒而出,飞溅到巫的脸上。血液覆盖赤色横纹,愈显神秘诡谲。
一名奴隶捧着陶瓮跪在地面,接住流淌的羊血。瓮口覆有一层暗色,长年累月越积越厚,全是牺牲洒落的血。
陶瓮接满一半,巫师双手捧起,倾倒入火堆之中。其后再举骨刀,斩断了羊的脖颈。羊头落入祭祀专用的鼎,鼎中盛满沸水,被血染红的瞬间,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气味。
羊身被奴隶抬起,用力抛入火堆。
火舌吞噬牺牲,爆裂声响持续不断,皮毛烧焦的味道直冲面门。篝火燃至尽头
,柴堆自内部塌陷。
轰隆声中扬起漫天焦灰。碎裂的木炭带着火点落向地面,融化遍地碎雪。
火星落到人身上,瞬间灼伤皮肤。刺痛之后鼓起晶莹的水泡,受热部位一片赤红。巫虔诚匍匐在地,掌心覆上地面,脊背弯曲,好似绷紧的弓弦。
哪怕被火星覆盖,背部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始终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一尊雕像,凝固在寒风之中,
轰!
柴堆彻底坍塌,火舌短暂蹿升,旋即向内收缩。烟气弥漫,随风肆虐,在殿前无限扩张。
巫从地上爬起身,冲入浓重的烟雾中。赤脚踩上猩红的木炭,任凭足底被灼烧,好似没有痛觉。他徒手扒开烧焦的木头,找出埋在碳灰中的羊身和盛在鼎中的羊头。确认骨头的形状,他面带喜意,高高举起羊首,大呼道:"吉!"
声音在殿前回荡,敲打着门窗,最终流入殿内。
山水屏风后,三名医聚精会神为越侯处理伤口。伴随着一声轻响,箭头终于被取出,挂着殷红的血丢到盘中,压在折断的箭杆之上。
"敷药。"
"用秘药。"
三人配合默契,动作异常迅速,不敢稍有疏忽。
价值千金的秘药灌入伤口,剧烈的疼痛令越侯痉挛。他猛地睁开双眼,额头脖颈鼓起青筋,四肢一起挣动。
医几乎按不住他,连忙唤侍人上前帮忙。
"速!"
几人合力压住越侯,还要小心不触碰伤口,忙到满头大汗,终于为他上药包扎。
“我去熬药。”
箭伤的位置不致命,但伤后很可能发热,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后果。
两名医留在榻前为越侯施针,设法减轻他的痛苦。另一人召唤药奴,准备亲自去熬煮汤药。“移药炉入殿。”楚煜拦住医,命他留在殿内, "至父君醒来,任何人不得出殿门半步。"
“诺。”医俯身领命,退后数步等在一旁。
取出的箭头擦干血迹,和箭杆一起送至楚煜面前。
白皙的手指拿起箭头,指腹擦过尖端,找出雕刻在侧面的文字,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楚人。”
各国皆使铜器,唯楚人能冶铁。仗恃武器锋利,人多地广,楚人四方征战罕有败绩。
为抵御楚国大军,越晋结成同盟。几十年来,三国勉强维持平衡态势,边境时有摩擦,常年小战不断,大战不曾轻易开启。
听到楚煜之言,殿内众人都是一凛。
越楚是世仇,数百年间兵戈不息。若真是楚人刺杀国君,越国绝不能善罢甘休,不惜冬日起兵也要报仇雪恨!
认出武器来历,楚煜暂将箭头放到一边,迈步走到榻前,振袖坐到一旁。如玉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却偏偏令人倍觉森冷。
时间飞速流逝,汤药煮好,用木管送入越侯口中。
渐渐地,药效开始发挥,伤重的越侯有了变化。先是手指颤动,继而嘴唇微启,双眼勉强睁开。他从昏迷中苏醒,神智开始恢复。
"近前……"
"父君"
看出越侯的嘴型,楚煜倾身靠近。越侯单手探入枕下,推出一只木匣,示意楚煜接过。
“虎符,调中军,屠梁氏。”越侯失血过多,气力不济,话说得断断续续, "国太夫人拘宫内,松阳、钟离不从,杀。"
"父君,伤您的是楚人之箭。"楚煜靠近越侯,低声道。"无妨。"越侯粗喘两口气,单手覆上伤口,声音低沉, "主谋,合谋,内应,总有其一。"
"煜明白。"
楚煜直起身环顾殿内,医、侍婢及药奴皆是胆战心惊。被他的视线扫过,仿佛利刃抵至脖颈,更觉毛骨悚然。
"熊罴。"
"仆在。"
伴随着楚煜的召唤,一名彪形大汉出现在殿前。
"你带人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出入,违命者杀。"
"诺!"熊罴抱拳领命,单手扣住腰刀,直挺挺站在殿前,赫然是一尊门神。楚煜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被越侯叫住: “阿煜,你的伤”
"父君,我无碍。"
刺杀不只针对越侯。
冬猎祭祀,父子俩的车驾行在最前。
两人追逐鹿群,正要投矛时,箭矢忽从树后飞来。越侯肩部被洞穿,当场血流如注。楚煜胸前的玉钩挡住利箭,所幸并未受伤。
碎裂的玉钩遗失在猎场,楚煜衣襟微敞,染上越侯的血,洇出大片暗痕。见越侯仍不放心,楚煜索性扯开衣领。
"父君,我确实无事。"
确认他毫发无伤,越侯终于松了一口气。神经骤然放松,强撑的力气耗尽,他疲惫地倒在榻上,交代楚煜道: “事不宜迟,速往军营。”
"诺。"
安排好殿内诸事,楚煜转身走出殿门。
殿前甲士潮水般分开,半数继续守卫宫内,半数追随楚煜离宫,登车上马驰往军营。宫门前,松阳君和钟离君闻讯赶来,却被虎贲拦截。得知越侯在猎场遭遇刺杀,如今生死不明,两人心急如焚。奈何无法硬闯,只能在宫门前盘桓。
“阿焊!
见到楚煜的伞车,两人同时追上前来。双方距离渐近,伞车竟不减速。楚煜不下命令,驾车的马奴对两人视若无睹,用力挥动缰绳,驱车继续向前。
见此情形,松阳君和钟离君大吃一惊,本能向路旁闪躲。伞车从两人中间穿过,带起一阵劲风,险些将他们掀翻在地。
"楚煜!"
待两人站稳,车辆早已扬长而去。
全副武装的甲士跟在车后,策马飞驰踏碎积雪,速度快如闪电。虎贲未接到调令,始终严格把守宫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松阳君和钟离君无计可施,守在宫门前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只能暂时打道回府。“楚煜离宫,大兄应是性命无碍。冬猎祭祀时出事,事情不会善了。”钟离君分析道。“梁氏是否有干系”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轻易下结论。
“先回府。”
马车穿过街道,两人都是心事重重,暂时忽略了城中变化。钟离君率先到达府邸,松阳君仍要前行一段距离。
马车停在台阶下,钟离君在门前下车,尚未进入府门,道路对面忽奔来几匹快马。门客勒住缰绳,迅速翻身下马。
几人快步登上台阶,气喘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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