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科幻小说 > 林珩 > 第九十九章
    在入住的馆舍前遭遇拦截,单冲和刁泰始料未及。

    看着嚎啕大哭却无一滴眼泪的田齐,两人有心劝说,刚开口就被对方的话堵住,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皆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信平君谋逆,害我父,困我母,伤我兄长,迫我离国,恶行令人发指!”田齐一边哭一边痛骂信平君,将悲愤交加演绎得淋漓尽致。

    “逆贼妄图窃国,忠臣受戮,我唯有奔宋。哪想宋三令同逆贼沆瀣一气,险些害我性命。”

    田齐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其所言早写成奏疏,隔几日便递送上京。今日改成口述,字字句句脱口而出,没有丝毫停顿。

    单冲和刁泰几次想要出声,奈何不及田齐的语速,更不及他声音洪亮,只能任由他痛斥信平君的逆行,大骂宋国三令助纣为虐,哭诉奏疏递上却迟迟不见回应。

    “小国之人敬仰天子,唯忠而已。”

    提袖擦了擦眼角,抹去不存在的泪水,田齐红着双眼看向两人,一句话将对方逼至墙角:“上疏数月无声无息,天子不罪叛臣,亦不召诸侯讨逆。前有中山国被窃,喜氏哭求无果,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齐整日惶惶,唯恐旧事重演。如非晋君收留加以宽慰,必万念俱灰,一死以殉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氏族窃中山国,迫使喜氏流亡上京,天子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时过境迁,竟还册封逆臣。此举无疑是扎进诸侯心中的一根刺,锐利无比,永远不可能拔除。

    田齐以中山国为例,讽喻上京的不作为。再言蜀国之变,质问天子享受诸侯入觐,却对蜀室的遭遇不闻不问,配称一句天下共主?

    听出他话中所指,单冲和刁泰满脸赤红,卑陬失色,顿觉无地自容。

    换成别国,两人未必如此。然而蜀国同中山国一般,素来对天子恭敬有加,大觐小觐次次不落。在诸侯陆续不朝之际,蜀侯亲往上京朝见天子,其行远迈诸国。

    如今蜀室蒙难,信平君谋逆,公子齐九死一生奔入晋,奏疏一封接着一封递送,上京始终不见回应,不怪其会心寒齿冷,对天子失去敬畏之心。

    单冲和刁泰对视一眼,想到此行使命,心知不能任凭田齐继续痛骂,唯有强撑起笑脸,宽慰他的委屈和愤懑,设法平息他的怒火。

    “公子误会,天子知蜀国有变,多日心急如焚,怎会置之不理。”刁泰家世不及单冲,头脑和口才远非对方能比,否则也不会而立之年官至介卿,还被执政委以重任,即便这份信任会令他丧命。

    “果真?”田齐暂停哭诉,抬眼看向两人。

    “千真万确。”刁泰言之凿凿,正色道,“蜀君忠贯日月,志虑忠纯,堪称诸侯表率。今被逆臣所害,天子定会征讨逆贼,惩奸伐恶。”

    田齐脸色瞬间一变。

    诸侯表率?

    这是明夸蜀室忠心耿耿,暗指他国不忠不敬?

    “使君所言差矣。天子富有四海,权统

    天下(),

    5(),

    仁同一视,何人不臣服,何者不惟命是听?”

    刁泰神色微僵,很快又收敛情绪,不再企图试探挑拨,顺势道:“公子所言甚是。泰奉上命使晋,旨下晋侯,专为蜀国一事。”

    见他不再试探,转而提及出使缘由,田齐快速衡量利弊,决定见好就收,严肃道:“旨下晋君,理当送入宫内,齐不便先知。”

    话落,他立即向两人告辞,转身就走。行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两人来不及挽留,就见蜀国公子来去如风,转瞬不见踪影。

    他此行好似专为堵住两人,当着他们的面哭一场,顺便讽刺几句,发泄对上京的不满。除此之外,貌似得不到任何好处。

    目送田齐登车行远,单冲眉心紧拧,没好气道:“轻薄无礼,口无遮拦,果真小国之人!”

    刁泰缄口不言,回想入城前后,深思田齐之举,心中变得惴惴,良久神情不属。

    单冲两次唤他,他都没有回应,第三次才勉强回神。面对前者怀疑的目光,心中所想不便宣之于众,只能三言两语含混过去。

    “上京至肃州路途漫长,登山陟岭,几日风餐露宿,实是疲累。”刁泰借口鞍马劳顿,意图掩盖方才的走神,“今日天色已晚,无妨稍事休息。待养足精神再入宫拜会晋侯,宣读天子旨意。”

    单冲直觉刁泰没有实言,但人困马乏也是事实。斟酌片刻,他接受对方提议,下令众人入馆舍休息,用过食水尽早安歇。

    “谢使君。”

    众人无不欣喜,迅速卸载车辆进入馆舍。

    连续数日快马加鞭,队伍上下风尘仆仆。进入房间内,发现食水都已备妥,还有专门用来洗漱的热水,不由得心生感慨,赞扬之声不绝于耳。

    “都言晋人蛮横霸道,吾观其知礼,甚是周到。”

    “确是如此。”

    众人妥善安置,马也被牵入马厩。草料豆饼填满马槽,多到溢出来,让跟随而来的车奴十分满意。

    看守马槽的奴隶个头不高,肤色黝黑,一双大手长满茧子,模样憨厚老实,极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这一路上,事情着实不少。”车奴靠在马槽边,看着奴隶添加草料,嘴里不停抱怨,“刁使君还好,单使君一日比一日暴躁,动辄发脾气,像是……”

    说到这里,车奴突然噤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用力拍了一下嘴。见奴隶貌似毫无觉察,继续转身搬运草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暗暗抹去冷汗,暗悔多嘴多舌。

    “下次留意。”

    殊不知,他所说的每句话都被奴隶牢记于心,转头就禀报馆舍主事,一字不漏。

    相同的情形发生在馆舍不同角落。

    从使者队伍进入驿坊的一刻起,队伍上下就被盯牢,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被详实记录,连夜送入宫,呈送至林珩案头。

    彼时,南殿宴会已经散去,国太夫人终究上了年纪,心情舒畅,多饮

    ()    下几盏酒,不觉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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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宫宴名为家宴,令尹身着越国绯袍,头上的长冠镶嵌珍珠,象征越国宗室身份,官职爵位退居其次。

    三人行出南殿,在宫道上分别。

    今日无大事商讨,兼之令尹在侧,楚煜不便宿于宫内。

    “时辰不早,宫门已闭,我让马桂引路。”林珩原本有些醉意,经夜风拂面,酒意很快消散。目光恢复清明,唯有眼角的晕红迟迟不散。

    “君侯费心。”楚煜浅笑颔首,单袖拢在身前,另一只手探入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盒,色泽莹白,入手温润,竟是以整块玉石雕琢。

    盒盖同盒身严丝合缝,其上雕刻一头於菟,昂首咆哮,威风凛凛。

    “些许心意,望君侯不弃。”楚煜递出玉盒,笑得眉眼弯弯。

    “此乃越地风俗?”林珩猜不透楚煜用意,回溯翻阅的史书典籍,未曾有相关记载,只能这般推断。

    楚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行牵起林珩的一只手,将玉盒放在他的掌心,轻声道:“君侯收下,煜定不胜喜悦。”

    “公子盛意拳拳,寡人自不会推却。”林珩扣住楚煜的手腕,手指略微施力。

    楚煜看向他,不意外撞入黝黑的眸子。

    乍见如星辰璀璨,实质如暗夜一般。黑渊无尽,波澜不惊,窥不出半分情绪。

    “时辰不早,公子早些离宫。”略显苍白的手指扣在绯红的衣袖上,强势且不容置疑。

    楚煜垂眸浅笑,顺势松开手后退半步,姿态洒落,别有一股风流韵致。

    “煜告辞。”

    看到楚煜主动退让,令尹略有些意外。对照两国目前的局势,又认为是在情理之中。

    礼物顺利送出,楚煜不再盘桓,和令尹一同告辞离宫。

    林珩同两人背向而行,踏着月光返回正殿,推开殿门,一室冷香迎面扑来。

    听到声响,紫苏和茯苓迎上前,为林珩摘下玉冠,解开玉带衮服,换上一身轻薄的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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