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开会的众人听管家说顾总现下正在客厅用餐,都不由纷纷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没看错啊，早上八点零八分。
顾总定的会议时间是早上八点半，由于时间较早,来见顾总的人就不会像其他时候那么提前。
但即便这样，这个时间来，顾总往往也早就已经在办公室里，开始办公了。
所以听说今天顾总竟然在楼下用餐,这可真是个新鲜事。
众人步入玄关，别墅的大门关闭,大家一进门儿就听见客厅里有传来小孩子说话的声音……
小孩儿的声音都十分清脆高亢,非常好辨认,众人也才反应过来——顾总这是在陪小少爷们吃饭呢。
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
铁血的、这么多年都独来独往的顾总竟然都会下楼在公开场合用餐了！
终究还没有到办公的时间，大家都比较放松。
既然这会儿顾总都不在楼上，出于礼貌和尊重，大家也都应该去那边先跟顾总打声招呼。
甄泳走在了最前面。
昨天听了黎助理的一番话,知道小少爷是攻略顾总的关键密码，他回去以后就开始搜索跟小孩融洽相处的办法,包括但不限于购买了系列图书《和小孩儿相处的一百种方法》、《三到五岁育儿小妙招》等……
现在顾总就在楼下,甄泳恨不得直接露一手哄崽技能，如果正好被顾总看到，说不定他就会注意到自己！……
越想越兴奋,甄泳步履奇快。
而一来到客厅，第一眼就瞧见一个挺拔的、穿白衬衣的男子的背影……
甄泳一眼就从那件衣服的版型,以及背后不起眼的小loge上认出这一件应该是顾总的衣服——单独一件衣服基本上都要三五万的价格,而且这个牌子还非常有个性，除了顾总他还没见谁穿过。
虽然顾总穿这类时尚奢侈品品牌的次数也不多，但甄泳的确见他穿过这件！
当即迈开腿凑了上去,来到桌边，甄泳一个转身将正面冲向穿白衬衫的男子，然后露出一张笑脸：“早上好，顾……”
“顾总”没叫出来。
他笑脸凝固了。
声音也戛然而止。
——这个穿这件白衬衣的年轻人，为什么会是沈卿？？？
坐在桌子最外侧的青年脖颈颀长向上，脊背自然挺直，背影削瘦但气质卓然。
第一眼看过去，不看脸的话，真的很容易将他认成顾总。
然而仔细看的话……青年白衬衫的衣领半立着，虽然扣子已经系到了最上面的第二颗，但还是露出了沈卿一整个修长的脖颈，以及两侧明显凸出的锁骨。
脖颈颀长纤细，锁骨精致分明。
更尤其是肩线的位置往下，整件衬衣罩在青年的身上，就显得很大。
足足大了一圈。
……这件衬衫，沈卿穿着偏大！
不只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甄泳眼神发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满脑子都是：沈卿竟然穿着顾总的衣服。
顾总竟然给沈卿穿他的衣服。
……
但是为什么？？沈卿不本来就住在这里么？犯得着这么黏糊么？？？
甄泳发着愣，沈卿被他看得莫名，倒是桌子的另一侧，正坐在那里用餐的顾淮遇骤然出声：“甄副总。”
“在！”
声音先于头脑，甄泳应了一声，又立即转头看向顾淮遇。
顾淮遇略微仰头，眼神丝毫没有因为是从下往上看人而显得弱势或少了气势，他视线锋利如刀：“你在看什么？”
声音慢吞吞地。却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没什么关系。
反而像是在给人一种凌迟。
“我，没……”
面对顾总的审视，甄泳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在这时候，其他理事也过来了。
其他人倒没人像甄副总这么勇，虽然沈卿坐在那里的背影，的确让很多人都差点以为这位就是顾总。
但正经来工作的人谁不是人精，都一个赛一个地稳重。
除了甄泳以外，大家都是总览了客厅的全局，在桌子的另一侧看到顾总一如既往的挺拔身影，以及板着的一张脸后，才上来叫人的。
……虽然大家对于夫人怎么穿着顾总的衣服，也都是心存好奇和疑惑。
与甄泳的想法差不多，他们认为沈卿生活在这里，应该有很多衣服可以换着穿，怎么偏要穿不合体的顾总的衣服呢……
这穿着也不搭，夫人下面还穿这一条睡裤……
这是什么其妙的装扮？
虽然不得不说，沈先生是出了名的好相貌，怎么穿都好看，即使是时尚衬衣配睡裤，慵懒坐在那里的形象也跟时尚名模差不多。
早晨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都仿佛只是一抹配色。
青年也只是随意往那里一坐。
眉眼带笑，明媚动人。是一些松散和一些精致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但凡是靠近客厅桌边、注意到这副景象的人，第一感觉都是有被惊艳。
大家的想法都变得出奇一致：也不能怪顾总待他不一样，这位沈先生还是有些不同的。
刨除相貌来说，他的气质和想法可能跟普通人也不太一样。
最起码，这样一个结了婚还要穿老公衣服的青年，也的确会给伴侣带来不一样的新鲜感。……看来顾总也不能免俗。
……
沈卿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
如果知道，他大概会申辩一句：才不是那样！
殊不知沈卿是有很多衣服，但可以换着穿的睡衣只有两套。
一套昨天被阿姨洗了，不知道干没干。
另一套缺了三颗扣子，他要穿下来就得继续大敞四开。
……其实如果不着急安排顾淮遇下来吃饭，倒也完全可以回自己的房间换完衣服再下来。
但这不是为了让顾总吃上一口正经早饭么，他在主卧的时候就提出先向顾总借件衣服穿。
顾总一开始还挺不乐意。
问他怎么不把自己的其他衣服都搬上来，换个衣服还要回二楼换。
沈卿的解释是自己没来得及搬呢，打算慢慢搬。
然后顾淮遇就让他自己去选衣服。
沈卿没有多想，只觉得睡衣比较私密，他总不好穿顾总的睡衣，于是就随意在外间的衣架上抽了一件看起来比较方便穿和脱的衬衫。
他本来也不讲究这些。
对沈卿来说衣服就只有两个功能——蔽体和御寒。
以前自己在家，夏天时他还可以不穿衣服呢。是别墅里佣人太多，又经常有人来，他才会稍微注意一下穿着。
但追求的也只是不露肉，别显得太轻浮就好。
所以开口提借衣服、包括选衣服的时候他真没想那么多，就是随便借一件穿，也没想过要考虑穿搭。
即便是现在，迎着这么多人的视线，沈卿也不知道自己穿顾总的衣服有什么问题。
甄副总喜欢一惊一乍，沈卿已经知晓他的性格了，没有多想。
其他人都只是匆匆从他身上扫过一眼，心里好奇也惊讶，但谁都不会表现出来。
大家都淡定而礼貌地向顾总问好，同他打招呼，还有与哆哆和嗷仔说话。
出于主人家的待客之道，管家也命人给诸位理事备上了热茶。
顾淮遇甚至主动询问有没有人还没有吃早饭，可以让管教吩咐后厨准备。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顾总餐盘里的小猪餐包和小牛餐包……
纷纷表示自己吃了、吃过了。
一时间客厅变得很热闹。
原本沈卿穿了顾总衣服的事，也这么被岔开了。
但偏偏刚才众人进门之前，田翼嘴欠地问了一句，沈卿穿的是不是顾总的衣服。
被一旁的张婶儿听到了，张婶知道夫人没脾气也不设规矩，这段时间她都快把沈卿当亲儿子看了，一听沈卿穿的是先生的衣服，她趁那边正热闹没人注意这边，不禁询问沈卿：“夫人，您的睡衣呢？”
沈卿：“啊对了张婶，我正想问你，你会缝扣子么？”
“缝扣子？当然会了。”张婶笑道：“夫人要缝扣子么？”
沈卿也笑了：“那太好了，我那睡衣扣子崩掉了三颗，等会儿我拿下来，劳您帮我缝上。”
“啊？怎么还崩掉三颗呢？”张婶儿惊诧：“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张婶这么问倒并不是她有多想什么，她看待沈卿跟看待小少爷们差不多，只以为沈卿玩儿心上来了，又做了什么怪事。
但沈卿却一犹豫：“唔。”
他这一犹豫不要紧，很快又有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原本听他们谈论缝扣子就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但大家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以为只是单纯缝扣子。
可等仔细听完这对话，一串联起来，大家的表情就变得微妙了——
昨天还好好的睡衣，几天早上突然崩掉三颗扣子，所以夫人才穿了顾总的衬衣……
几个公司里的老人看了看沈卿，又实在忍不住，扭头看了看顾总。
顾淮遇还在淡定吃饭。
而跟随顾总的时间久了，大家都大抵知道，多数时候顾总但凡是沉默着，就说明他是默认……
……
他们顾总，竟然是这么暴力刺激的么？
……
甄泳的眼珠子却快蹦出来了！
不是不知道昨天沈卿已经搬进了顾总的房间，而他今天之所以这么一大早没事儿也要找点事地跟大部队一起过来，就是想知道同居第一天，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只要稍微一幻想沈卿因为顾总而崩掉扣子的画面……就又嫉妒又着急，差点吐血。
心梗地捂住胸口，甄泳安慰自己：不过就是扣子崩了，谁知道是不是沈卿摔了一跤自己摔掉的……
对，一定是这样。
自己不能多想。
直到，一直都在支着小耳朵听大人们讨论的嗷仔忽然问：“舅妈昨天跟舅舅打架架了咩？”
人类幼崽奶奶又脆脆的声音响起，客厅里的大人们不约而同地一静。
其他人：呦嚯？
小少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看来有瓜。
甄泳：……
又立即脑补了一出他舅舅和舅妈“打架”的画面，直接恨得咬牙。
“打架？没有啊。”
倒是沈卿不知道嗷仔怎么忽然这么问。
知道小孩子的思维都是天马行空的，他有点好笑地看着这崽：“嗷仔怎么这么想？”
嗷仔：“因为，嗷仔只有打架架的时候，才掉扣扣！”
沈卿：“……”
嗷仔一提打架，沈卿就想起顾总昨天说嗷仔在幼儿园里被人欺负，把别的小朋友给打了的事情。
现在周围的叔叔伯伯多，沈卿不想提这件事，就又抬手摸了摸这崽头上的软毛，以及他小小软软的耳朵，以作安慰。
嗷仔不懂自己为什么又被rua，不过舅妈的手很好看，只要不是摸脸蛋，嗷仔都不会介意被他rua。
……对了，刚刚他吃小馒头的时候，好像也有被舅妈rua脸！
刚刚又吃了一口小豆包、依旧鼓着小腮帮忘记咀嚼了的崽，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向上看着，有些茫然地眨着，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刚刚是不是有被舅妈戳了脸蛋，但却忘记了。
另一边，对“打架”这个词也很敏感的顾铎放下了自己的小筷子。
在沈卿安慰嗷仔的时候，他就看向了沈卿。
倒没有问什么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
沈卿就反应过来了——这崽儿一直都有在担心自己跟他舅舅相处得不和睦！
哆哆的病才刚刚好，也终于有点放松了下来，昨天白天甚至还很放松地跟自己挑家具来着，沈卿可不想再刺激着他。
而很显然，哆哆大概是信了嗷仔的话，以为自己跟顾淮遇打架了！
又转身摸了摸小哆哆的脑瓜儿，沈卿字正腔圆地强调：“没打架，我跟你小舅舅可没有打架。我们的关系好着呢。”
哆哆仍旧一脸严肃，饭都不吃了：“那你的扣子是怎么掉的？”
虽小但深沉。
正好顾铎今天穿了一件套头立领小t恤，深蓝色，本就是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制式和刻板，小眉头再一皱，模样就活像个小侦探一样。
沈卿：“我……”
靠，这个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是他摔了一跤，扣子就崩掉了吧！
下意识看向对面的顾淮遇，求助顾总。
——他也总不能说是睡觉的时候蹭的吧!
说来说去，还是那睡衣质量不行，就好气！
顾淮遇接收到了青年的目光，也看见了沈卿一脸尴尬加鼻孔喷气的模样。
瞬间又勾起唇角，他开口对顾铎说：“我们没有打架。放心，我们永远不会打架。”
嗓音低沉，缓缓道出，又充满笃定。
一旁已经被管家安置在沙发附近等处喝茶的众人：……
这是顾总说出来的话？
为什么感觉很奇怪……就很替大少爷受宠若惊啊，毕竟顾总很少会主动跟人解释什么，也更加不会在解释后做出承诺！
……看来有小孩子真的不一样。
或者说，小少爷们对于顾总来说，真的不一样。
大家闷头喝茶，餐桌那边，顾淮遇这么一说，顾铎严肃的表情才稍微一收。
在他的信念系统里，他小舅舅是不会说谎的，因为没必要——这话还是大舅舅和二舅舅在私下里提到小舅舅时给他的客观评价，顾铎一直记得。
其次是前天小舅舅才叫他不要操心大人的事，不要内耗……顾铎觉得自己虽然还做不到，但会尝试去做的。
尽管他还是不知道舅妈的扣子是怎么掉的。
顾铎已经重新拿起自己的儿童筷。
餐盘里还有半个小豆沙包和一些蔬菜，顾铎今天的胃口比昨天好多了，他不会剩饭。
重新夹了一根煎芦笋吃，一旁的沈卿还在看着这崽。
呃，顾总的教育风格怎么说呢……
一直都是从最高点考虑和出发、以大家长的身份对崽崽们说话。
从来都是单刀直入，不会避重就轻，讲的都是最有道理却也最简洁的话，有时候语气就很像是在命令，俨然一副少言寡语的严父样儿。
这当然也是有用的了。
一个家里也需要这样严厉有震慑力的家长在，让小孩有敬畏心，才不容易长歪。
但问题是顾总只有严厉，别的都不会表达，这对于两个从小就没爹也没妈的孩子来说，就有点严酷了。
沈卿也经历过颠沛流离，以他的经验来说，他始终觉得自己能长大成人，与他奶奶总是温柔备至地教育他、引导他有很大关系。
……虽然长到成年也没啥技艺，但至少他内心还算光明，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开心的。
而这才是他想要哆哆和嗷仔所具备的。
毕竟要别的技艺也没用啊，反正他们家有钱！
想到这里，沈卿又往哆哆的方向凑了凑，摸了摸这崽的小胳膊。
始终觉得大人们不该太敷衍小孩子，会让小孩子以为自己很好骗，和没有被尊重。
于是沈卿主动解释：“扣子……是我睡了一觉，就掉了。”
“？”顾铎重新扭头看向他。
沈卿摸了摸鼻子：“我睡觉不是不老实么。”
顾铎：“……是吗？”
顾铎回想着，前天自己发烧舅妈跟自己睡在一起，貌似挺老实的……
不过那天晚上顾铎睡得很踏实，中途都没有醒来，也不知道舅妈睡觉到底有多不老实。
沈卿：……
很想说当然了，你发烧了，我怕热，咱俩都是一人一角睡的，你当然不知道我睡觉有多不老实。不像你舅舅……
不过这个也不方便解释……唉，虽然不想忽略小孩子，但谁叫哆总您太刨根问底了，没办法只能糊弄了。
沈卿说：“睡着睡着都会掉的，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好。”顾铎虽然懵懂、但依旧认真地点头。
他终究太小了，即便思维敏捷又警惕，但是被沈卿这么绕来绕去的，也还是忽略了最终他也不知道那扣子是怎么被睡掉的。
不过的确如沈卿所想，顾铎此时也已经不会纠结那个问题了——对于他这么大的崽来说，大人肯花时间对他做解释，比问题答案本身要更重要。
……或许对于大人来说也是如此。
夹起煎芦笋放在嘴里仔细咀嚼。顾铎没有再问问题，只是觉得今天早上的饭很香，很美味。
对面的顾淮遇听见对话，再度看向沈卿，眼神有些无奈，却没有任何锋利凌厉，反而比寻常多了一丝亮光。
倒是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的其他人都表示——破案了。
夫人的衣扣果然是“睡”掉的！
……怪不得顾总这一大早上看起来心情不错，原来如此。
甄泳一口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怎么也没想到他起个大早赶来，竟然率先被秀了一脸！
……而且看样子小少爷们跟这位沈先生已经很亲，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再说豪门讲究的都是食不言、寝不语。
这个沈卿在餐桌上都跟小孩儿在说什么？
张口闭口睡啊睡的，沈家没有教育过他？……
想到这里甄泳又眼前一亮，抻脖子看向桌子最内侧的顾总方向看去，他觉得顾总为人严苛，又不喜欢听到任何废话。
是肯定接受不了这位沈先生这么没有正形的。
然而稍微探出脖子向顾总的方向看去，甄泳却看见了……
？
？？？
怎么回事？顾总……那是在笑么？？？
虽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笑得痕迹。
但顾总现在的神色，比在他们面前真是和蔼了多了！
多太多了！
尤其是那眼神……甚至有一种宠溺的感觉在里面？！
而顾总目光所指的方向……
甄泳都不敢去看了。
在这样纠结的心情下，开会的时间就快到了。
由一旁的田助理出面，通知大家没什么别的事的，可以直接去楼上去做准备。
众人纷纷起身。
餐桌旁边，顾淮遇已经吃完了早餐。
沈卿检查了他的盘子，对于顾总早上的用餐情况还算满意，然后他说：“中午几点忙完？也一起吃？”
作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打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的人，顾淮遇向来不会将一日三餐列入自己的日程当中，他说：“中午再说……”
“一起吃嘛。”沈卿都没等他说完，就知道他会这样似的，直接握住背后的轮椅扶手摇晃了一下。
顾淮遇：“……”
如果是以前沈卿才不敢这么干。
但知道大佬其实没轮椅也能站起来，还能站得很直以后，沈卿的胆子就大了。
又晃了一下大佬的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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