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宇轩不动声色,将另一瓶酒也放到了床底下,继而握住老爷子的手,看着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以及暗沉稀疏的老年斑,嘀咕道:“老喽……瞧瞧,这双打过天下的手,如今皮包骨、枯柴一样,哎……别说是再打天下了,打我都费劲。”
若是这番话出自别人之口,不免会让老爷子听出些话外音,意指他风烛残年,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可由楚宇轩说出来,老爷子却出人意料地毫无半点这方面的猜疑,而是叹气道:“还在怪我?”
“爷爷打孙子,天经地义,有什么怪不怪。”楚宇轩浅笑。
顿了顿,又撇嘴道:“再说了,您老人家打我好歹有个分寸,旁人才是真对我下狠手啊。”
“还是怪罪。”老爷子嗓音枯哑,双手撑着床面想往上抽一抽身,奈何太过无力,在楚宇轩的帮衬下才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半眯着盯向天花板,说道:“你年幼时,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超乎寻常的冷静与忍耐,睿智而不张扬,且极爱读书……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治卿给你买了一套《二十四简史》,通篇文言文,你居然能耐着性子看,看不懂了就去问旁人,硬生生是把那一整套书都给看完了……”
楚啸天浑浊的眸子里泛着些许回忆,咳嗽几声后,继续说道:“古人云,读史明志,你的城府心性,都与这脱不开干系……那时候啊,我是真想把你培养成楚门的接班人呐,哎,可是你、眼里对楚门只有恨!还记得我第一次打你,是什么时候吗?”
楚宇轩低着头,一只手轻轻抠着爷爷手背上的老年斑,沉思道:“八岁?”
老爷子斜眼瞪他:“看,明明记得很清楚,说出来又要故作沉思,哎,你这性子早已入了骨髓,改不了了……当初打你呀,是因为你的考试成绩。”
楚宇轩咕哝道:“我知道,语文考了七十多分,被你揍了呗。”
“成天钻在书堆里,考试成绩却这么差,这不是大愚,是小聪明,哼……小小年纪就懂得藏拙,楚门就这么让你如履薄冰?哎……我是真的不想,让你在不恰当的年纪,就学会了殚精竭虑,可你是一句好话也听不进去,屡教不改啊!”
说罢,老爷子再度叹气,蹙起眉来轻轻摇头:“你爸打小就是个人精,瞧瞧他现在吧,我都有几分忌惮他了!一家人,不该是这样。”
“家人……”楚宇轩似笑非笑:“这词听着挺熟悉。”
楚啸天瞥他一眼,不再提及当年,浅笑道:“你呀,小的时候不像个孩子,如今眼瞅着要而立之年,却又浑身的孩子气,呵呵……装孙子,也得花点心思,真当我老眼昏花目不识物了?”
“压根就没打算能骗过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楚宇轩也不藏着掖着了。
“所以,是在敷衍你爸?还是说,回到楚门,本来就是冲着大房二房来的?”
“这你得去问你小儿子。”楚宇轩混不吝道。
楚啸天:“我知道,你对楚门家业大概不感兴趣,回来就是想查十年前的事,对吗?你在国外,到底都干些什么?嗯?当初,被绑架后,又发生了什么?”
楚宇轩不答反问道:“当年我被绑走,你调查过吗?或者说,有没有想过,救我?”
老爷子目光深邃,实话实说:“没有。当初你毅然决然要跟你母亲走,离开楚门的那一刻,你就不是我孙子了。”
楚宇轩撇撇嘴:“也是,这才像你。”
爷孙俩沉默片刻,楚啸天突兀问道:“姓曹的跟你母亲的死有关?”
楚宇轩摇摇头:“没有。”
“那你们爷俩这是唱的哪出?”楚啸天沉声道:“你爱读史书,应该很清楚,在古代,敢谋害朝廷的四品知府,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楚宇轩装糊涂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楚治卿说,是跳楼自杀的,我想啊,那大贪g肯定是良心发现、觉得愧对祖宗、愧对天地,无颜再苟活于世了呗。”
面对这番插科打诨的说辞,楚啸天也没再追问。
自己那小儿子跟姓曹的交情颇深、牵扯甚广,眼下对叶家的收购计划还多有仰仗,凭楚治卿的城府心性,怎么可能动摇自己的铁伞?个中缘由,不难猜。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了了,那也没必要再去追究什么,只是警告楚宇轩:“你可以对楚门没兴趣,但不要霍霍楚门,以后,做事要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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