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情丝将灵骨完全缠绕修复,流景已经昏迷不醒,非寂抱着她跌跌撞撞回到蓬莱,守在海滩上的狸奴和舍迦先是一愣,看清两人的状态后猛然起身。
“帝君,这是怎么了?”狸奴问完猛然反应过来,“是刚才的雷阵……”
舍迦怔怔走过来,看着非寂怀中满身血污的流景,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非寂虚弱地看了两人一眼:“去冥域,把断羽叫来……”
话没说完,他便倒了下去。
“帝君!”
“仙尊!”
耳边传来嘈杂纷乱的脚步声,非寂眼前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而随着眼前的白变成黑,便连呼吸也消失了。
清醒过来已是十天之后的事,他缓缓睁开眼睛,狸奴正守在床边,对上视线那一刻连忙起身:“帝君,您醒了?”
非寂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您想问仙尊?”狸奴视线有些闪躲,“她……她一切都好,只是暂时不能过来看您。”
非寂顿时蹙眉。
“你这谎撒得如此拙劣,他会信你才怪。”断羽从外面翩然而至,对着床上的非寂行了一礼,“帝君。”
“……她呢?”非寂终于发出声音,声音沙哑难听。
断羽唇角还带着笑意,眼神却十分沉重:“好消息和坏消息,帝君先听哪个?”
非寂目露不悦:“本座没空与你开玩笑,她呢?”
“帝君别生气,仙尊还活着,”断羽抬手往非寂身上注疗愈的灵力,“但也仅限于活着。”
“什么意思?”非寂眉头紧皱。
断羽叹息:“神魂完好,但伤得太重,与其花上千年万年去治,不如轮回一趟,休养生息。”
非寂一顿:“只是轮回?”
“帝君愿意?”断羽惊奇。
非寂面无表情:“只消几十年便可痊愈,还不必受治疗之苦,为何不愿意?”
“我以为您会死抓着仙尊不放……看来生死线上走一遭,帝君反而看开不少,”断羽笑了,“如此便好,也省得我费心说服了。”
“她可知此事?”非寂问。
“仙尊半个时辰前刚醒,一直心情不佳,我便没同她提。”断羽回答。
非寂眼眸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被子。
十八道天谴之后,三界浊气肃清不少,蓬莱岛上的桃花也开了。
流景坐在窗前,一手轻轻晃着摇篮,一手无意识摩挲两块玉简,不知在想些什么。非寂被狸奴搀扶进屋时,她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并未发现有人进来了,非寂扫了狸奴一眼,狸奴识趣离开。
“在想舟明?”非寂突然开口。
流景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后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不认识我了?”非寂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此刻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口还是一窒。
然而她却突然笑了起来:“你总算醒了。”
非寂瞳孔微扩,心底急速生出一股期望,却不敢亲自证实。
“抽情丝又不是洗去前尘,大部分记忆我都有,我只是……”流景沉思片刻,轻轻扬起唇角,“忘了喜欢你是什么滋味。”
“那……讨厌我吗?”非寂故作镇定。
流景摇了摇头,但又道:“情丝没了,还可以再长不是吗?”
“……是。”非寂看着她唇角的笑意,突然释然。
流景见他心情好起来了,才轻笑着问:“你何时来的?我方才竟没察觉。”
“也是初来,”非寂看一眼她掌心玉简,“你想他了?”
流景噙着笑垂眸,看向手里的玉简:“抹去最后一行字的气息的确像老祖的,但也仅仅是像而已。”
“是舟明做的,最后一行应该是互舍壶与饮脉的相似处,以及仿品才有的局限性。”非寂不紧不慢解释,“如他所言,他从一开始利用你我时,便没想过要你我性命。”
流景颔首,又看向摇篮里正在熟睡的小逢生。
才短短几天,她便长开了不少,细细嫩嫩的像个雪团子,从出生便开始无忧无虑地吃和睡,全然不知她的父母历经怎样的危险和辛苦,才有能相守于她的摇篮前。
“断羽说你的伤势过重,需要去凡间轮回一世调养生息。”非寂缓缓开口。
流景垂着眼:“我不去。”
“你必须去。”非寂语气坚决。
流景蹙眉抬眸:“我想看着逢生长大,也不想离开你。”
纵然没了情丝,忘记了很多因为有情才显特别的相处日常,可她还是不想离开他。
“若陪着我们的代价是缠绵病榻几千上万年,那我宁愿你离开几十年。”非寂回答。
“可是……”
“没有可是,早点去,快些回,逢生还等着你教她术法。”非寂看着她的眼睛,不给反驳的余地。
流景无言许久,突然有些想笑:“你怎么不教?”
“我没有你强。”非寂回答。
流景乐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般说。”
“本来就是。”非寂也扬起唇角。
两人无声对视,到底在沉默中做了相同的决定。
送流景去忘川那日,舍迦哭得死去活来,最后服了两颗断羽锻造的舒心丸,才勉强冷静下来:“仙尊,你、你一定要快点回来,一定要快点回来……”
“回来太早,在凡间来说那叫早夭。”断羽无语提醒。
“那也要早点回来!”舍迦抓着流景的手不放。
流景笑笑:“知道了,会早些回来的。”
“仙尊……”旁边的狸奴吭吭哧哧开口。
流景温和看向他:“如何?”
“早、早点回来,还有……对不起,”狸奴的脸都涨红了,才憋出一句,“我当初不、不该讨厌你。”
“没事,你主子也恨了我三千年呢。”流景宽慰他。
抱着逢生的非寂莫名被刺,咳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
“诸位,就送到这里吧,我也没力气应付你们了。”流景玩笑道。
“等、等一下……”狸奴忙道。
舍迦:“我和狸奴大人还有礼物要送你。”
“送我礼物干嘛,”流景哭笑不得,“我这就去转世了,什么也带不走,你们送了也是浪费……”
她的眼睛倏然亮了。
恢复原形的小兔子和大狸花猫一个伸出耳朵,一个伸出猫爪,示意她快点摸。流景全然不顾自己伤重的身子,嗷呜一声扑了过去,非寂冷眼旁观,心想看在你即将离开几十年的份上,便暂时饶过你这次。
一刻钟后,他黑着脸把她拎走了。
“摸一下而已,至于这么小气吗?”
“闭嘴!”
“我没往下摸,他们又不是普通猫和兔子,哪能往下三路摸,你肯定是看错……”
“闭嘴!”
流景老实闭上嘴巴,被他一路拎到了忘川。
直到忘川河上布满星云,非寂才平复心中的火气,无声与她对视。
“你也要祝我早夭?”流景失笑。
非寂沉默一瞬,道:“无妨,可缓缓归。”
流景唇角的笑意淡去,安静看着他的眼眉。
“……你这样看我,我会误以为你的情丝已经恢复。”非寂突然有些别扭。
流景失笑,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非寂讶异地看向她,便听到她说:“我觉着你或许想要这个。”
非寂的喉结滚了滚:“我想要的……不止这个。”
流景顿了顿,突然生出一分局促。
“本想在你神魂上打下烙印,好在你转世之后立刻找到你,可又怕这么做会影响你的命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顺其自然,”非寂一手抱着小逢生,一手给她整了整衣领,整理好后手指停在上头突然不动了,“只是这样一来,我应该是找不到你了,所以凡事还得靠你自己……”
“我会回来找你。”流景坚定道。
“你一介凡人,如何来找我?”非寂失笑,“我只求你少吃苦少受罪,平顺度过一生便好,其他的不用心急,我们只等着就是。”
流景扯了一下唇角,低头看向他怀中的孩子:“她怎么总是睡觉。”
“这点估计是随你。”非寂也看过去,一向淡漠的眼眸沁着温柔。
流景小心翼翼摸摸小逢生的脸,突然有些惆怅:“下次再见,她应该已经长成大孩子了。”
仙魔两族的幼崽期虽然长,可大几十年之后,也得有个十几岁的样子了。
“你们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非寂宽慰。
流景笑笑,回眸便看到轮回的大门在眼前开启,她沉默一瞬,抬头望向冥域幽深的天空:“我这几日时常梦到与天道对话,她似已知晓当初死在天谴中的人不是我,但也没有再找我算账的意思,或许是原谅我了吧。”
“定然是原谅了。”非寂低声道。
流景无声扬唇,一只脚迈进了轮回的大门。
光晕渐渐将她的身影掩盖,她回过头时,只隐约看到非寂抱着孩子站在忘川上,模样说不出的可怜与孤单。
她的心口突然有些抽疼,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痛意让她眉头紧皱,忍不住对光晕外的人喊一声:“说不定下次见面,我的情丝便长好了!”
外头的非寂也不知听到没有,只温柔地朝她摆手。
忘川已许久没有迎来如此圣洁矜贵的神魂,送走流景后许久,上空仍飘着无数魂灵和记忆团,非寂抱着孩子站了许久,到最后随手捞了一个记忆团捏开,便看到熟悉的寝房里,熟悉的黑蛇缠着熟悉的人,一起躺在塌陷的床上。
“杀吧杀吧,给我个痛快。”熟悉的人生无可恋地说,黑蛇却缠得更紧了些。
记忆团消散,非寂无奈地笑了一声。
入忘川时还是一家三口,再出来便只剩父女二人了,非寂自认还算平静,可每个人对上他时,都格外的小心翼翼,连舍迦那只兔子都学会了强忍悲痛,故意在他面前说说笑笑。
“没什么可难过的,”非寂淡淡开口,“她过几十年就回来了。”
“是,帝君说得是。”他们时常这样附和他。
非寂懒得解释,索性不搭理他们了,只管专心照顾自家闺女。
舍迦又回了幽冥宫的小破院生活,宫里人不知他曾是天界的人,只以为是之前遇到了什么麻烦,才时隔这么久回来。
除了凭空出现一位小阎君,少了一个喜欢胡说八道的冥妃娘娘,幽冥宫的一切都仿佛跟从前没有不同,只是偶尔会有人突然感慨宫里太过无聊,不像那位还在的时候,每天都有好戏可看。
当然,每次有人提及,便会有其他人立刻阻止,知道内情的,是怕勾起帝君的伤心回忆,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那位是得罪了帝君,才永远消失在幽冥宫里。渐渐的,便没人敢提了,仿佛关于流景的所有,都成了这个宫里不能提的秘密。
宫里那些闲言碎语,非寂也听过一些,但他懒得去管,便随他们去了。冬去春来,花谢花开,不知不觉便是一年,小逢生一周岁了。
冥域皇族一向有给子嗣办一岁生辰宴的规矩,孩子越受重视,生辰宴便越盛大。非寂因为当年是从非启的一岁生辰之后彻底遭到厌弃,所以对这个日子没什么好感,但思来想去,还是给逢生办了冥域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生辰宴。
生辰宴这日,三界五族都送了极为贵重的生辰礼,除了仙族是信使前来,其他几族皆是族长亲自前来,就连不太适应冥域气候的人皇也来了。
不听跟随父亲前来赴宴,看到是非寂独自一人抱着孩子出来,便偷偷溜到了舍迦身边:“仙尊呢?”
“什么?”舍迦正在吩咐宫人行事,闻言没反应过来。
不听:“流景呀。”
因为宫里莫名其妙的流言,舍迦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愣了许久的神后才笑道:“她……闭关呢。”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她会闭关?你糊弄谁呢?”不听嘁了一声,“她是不是怕被人发现阳羲和流景是一个人,所以不敢露面?”
“嗯……对,她不敢露面。”舍迦微笑道。
不听得意扬唇:“她在哪,我去找她。”
“今日是逢生的生辰宴,你提前离席怎么行。”舍迦转移话题。
不听一想也是,那可是仙尊的孩子,她必须要把面子给足。
“放心吧,我会从头坐到尾的,谁要敢找茬,我就把人叉出去!”她斗志昂扬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舍迦哭笑不得,心想如今帝君已重回巅峰,冥域的势力也愈发壮大,这世上还有谁敢在他的席面上找茬?
他摇了摇头,突然对上非寂的视线,才意识到自己和不听的对话被他听到了。舍迦喉结动了动,遥遥对非寂行了一礼,非寂视线错开,仿佛一切如常。
宴会办了三天三夜才停歇,结束后的幽冥宫每个人都有气无力,透着一股狂欢之后的空虚与疲惫。非寂抱着逢生坐在水榭里赏月,突然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泣。
“哭什么,小心被帝君听见。”狸奴紧张地小声说。
舍迦哽咽:“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非寂伸手戳了一下逢生的小脸,逢生不解地握住他的手指。
“想娘亲了?”非寂问。
逢生一脸不解。
“知道你想娘亲了,”非寂扬唇,“可你得再等等,我没在她神魂上留下印记,没办法现在就将她寻回来,只能等她这一世过完,主动回我们身边……她应该会回来吧,听说凡人最重视成婚生子之类的事,万一她在凡间有了喜欢的人,再生一个喜欢的孩子。”
非寂突然闭嘴,半晌面色阴沉道,“她连情丝都没有,成什么婚,生什么子,不可能的,她想都别想。”
“可凡间的盲婚哑嫁多了,即便不喜欢,也不代表不能相守到白头……她还想跟别人相守到白头,若我知道那人是谁,我就将他全家神魂都掐碎。”
“仔细算来,她也该出生了,我们现在就去寻她吧,轮回一世,前尘皆断,但她的灵骨还在,你又是汲取她的灵力而生,说不定你的血可以做引子,把她提前找回来,凡人又如何,凡人就不能跟我们生活了?大不了我们养她到老,给她送终,再迎她回来。”
逢生眨了眨眼,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非寂眼睛越来越亮,捏着逢生胖乎乎的脸安抚:“只需一滴血,不会疼的,你忍一忍……”
话没说完,天边突然降下一道祥瑞之光,将整个冥域都照得亮如白昼。
除了冥域,还有天界、凡间,皆被这股强烈的祥瑞之光照亮,舍迦本来正躲在小破院里伤心,看到祥瑞之光后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天道又选了新仙尊吗……”
他愣神许久,反应过来后赶紧去找非寂,结果一出门便遇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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