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历833年1月12日,标准时间06点15分,来自费古尔星系那颗炽白色太阳的一缕光芒,穿过舷窗照射到了谭继泽的面颊上。
这阳光略微有些赤眼,这让后者有了短暂的恍忽。他从简单的床铺上站起了身,缓步走到了舷窗旁边,看了看悬挂在夜空之中的恒星,感受着温热的光芒。
这是一颗非常典型的正处于青壮年时期的稳定恒星,在宇宙中代表着生命的源头和文明的摇篮。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至少在共同历开始之前,在长达十余个世纪年的浩瀚岁月中,这里曾经是埃罗帝国的大门,也是被人类的宇宙霸主们分割开来的半边银河之间最重要的贸易节点之一。
在这颗被埃罗人以他们的太阳神“费”命名的太阳照耀下,一个自然宜居星球,和三个被改造成宜居地的类地星球,在最繁荣的时代,曾经居住着超过一千多亿的各种族人口。来自于银河各个角落的星际方舟在星球之中穿行着,构成了宇宙中最熙攘繁荣,生机盎然的繁华盛景。
可现在,这一切,都伴随着被彻底撕破的星球,和那些沉没于此地的战舰和星际要塞,化作了全银河最密集的小行星带。
谭继泽的行头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有一个小行星,大摇大摆地摇曳着身姿,从舷窗外飘了过去。目视距离应该距离自己所在的星间客船最多不过两三千米。
以宇宙的模量来说,这确实是非常密集了。要是大一点的战舰,随便掉个头就得撞个满头包,怪不得帝国和联盟的大型舰队始终没办法肃清这里的法外之徒们。
不过,说句实在话,那个大摇大摆地在自己面前飘过去的小行星,怎么看都有点像是个发芽的土豆。
想到这里,谭继泽顿时便有了感觉,在桌子上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终端,翻出了《费摩星域工作报告》的第二章,投影出了键盘。
谭继泽在键盘上敲打着:“粮食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在第三次银河战争,埃罗帝国彻底毁灭之后,费摩星域便从产粮区变成了红区。可即便如此,这里依然是两个世界,两个阵营之间的交通要道,聚集着大量失去了稳固政权治理的人口。要想让费摩星云得到长治久安,首先要解决的是费摩人民的吃饭问题。”
严格意义上,这个《费摩星域工作报告》其实是《孤夜城问题考察报告》的续篇。在谭继泽看来,孤夜城爆发的起义,除了共同体自己的治理问题,政治架构上的系统性问题,还和外界变化切身相关。
而对孤夜城影响最大的,除了切尔克王国与海亚尔大公国长达三年的边境战争之外,便是这个号称全银河动乱策源地之一的费摩星域了。
银河世界中的两大霸主,隔着这个当初埃罗帝国的国土对峙着。谁掌握了这里,谁就掌握了某种意义上的战略主动权。可是,他们却又谁也无法彻底慑服对方将此地纳入怀中。
当然了,既然无法慑服对方,他们便更不可能接受这片战略意义极大的星域被第三方控制,更不能接受一个统一的国家出现。
这其实才是费摩星云沦为这个现状的原因吧。
在宇宙中,不管是那个种族,说是一句咱是“费摩出来”的,几乎就相当于宣布自己的恐怖分子了。
可是,在谭继泽看来,就算是这个已经快被视为刀山火海的星域,也不是不可救药的。既然帝国和联盟都不愿意做,为什么地球人不可以做呢?这不也正是先驱党的党员们应该做的吗?
不过,就在他把概述性文字和所有的大纲拟完之后,谭继泽却又忍不住自嘲道:“我可真是个野心勃勃的狂妄之徒啊!连共同体的下一步的命运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想着要对费摩星云,在帝国和联盟的眼皮子底下伸手了吗?”
他把文件保存后,又在一个独立外置硬盘上做好了备份,这才收起了终端,看看时间,已经马上是早上七点了。
他默默地记着时间,然后,便果然响起了敲门声,外加上纯钧小姐的声音。
“谭先生,早锻炼的时间到了哦。”
谭继泽唉声叹气。他原本以为灵研会和余连先生是给自己派了个保镖兼助手,但现在看看,分明便是个训导主任嘛。而且还是那种能一边笑眯眯地和你讲道理一边拿出棒子砸人的。
“谭先生,我的小师叔说,早上九点钟还不起床就是放弃人生了。那早上七点钟不起来做早锻炼的,就一定是放弃了一半人生了。孩子们现在都起了,你得给他们做出榜样哦。”
十分钟后,穿着运动装的谭继泽,带着四个还只是少年的工人起义战士,已经在船后舱集合了。
这里原本是这艘走私船的第二货舱,但在谭继泽的说服,以及纯钧小姐的“说服”下,船长还是把这里低价租给谭继泽一行,改成了他和孩子们的教室和活动室。
不过,今天在这个活动室集合的,除了谭继泽和四个少年外,还有这艘万年鹰号上所有的乘客和船员,足有三四十人。
谭继泽和纯钧倒是不觉得奇怪。实际上,在他们上船的一个星期后,早餐之前的早操活动便已经出现了人传人现象。最早只有谭继泽和他的学生们,然后便多了其余乘客,最后又包括了所有的船员们。
等到大家排好了队,便见最前面的纯钧小姐拍了拍手:“为革命,强身健体!第二套灵研体操,开始!第一节,蛇形运动。一二三四!”
于是,大家都随着小姑娘的动作,一板一眼地摆动起了身体。
好吧,第一节是蛇形而非伸展运动,于是这也并不是普通的广播体操,其实是是灵研会这一代掌门澹台靖,把五禽戏和一些基础灵能修行手法结合起来的健身运动。说是体操,而且动作幅度也不大,但真要一套做下来,运动强度还是挺大的。
据说,敏感者可以通过其锻炼体魄,强化精神和感知增强觉醒概率。当然,这一点还至少传言,可至少可以确定,普通人进行长时间地研习,确实是可以强身健体的,效果超过目前所有的类似运动,且老少咸宜低碳环保。
谭继泽一行已经预定在今天下船了,这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在船上带着大家做操了。
或许也是因为最后一次,就连平时最划水的船长老福特先生,一位肥大的伍基人老走私船长,也都做得非常认真。
他一边做,一边还抽空对谭继泽道:
“谭先生,您确实说得对,强劲的精神也需要强劲的体魄。我们这些走私贩子,每天都沉迷于酒精,活得一日算一日。可是,就像您说的那样,走私贩子其实也可能是有未来的,确实是应该换一个活法啦。”
谭继泽笑道:“你们可和大多数走私船不一样,除了没有交税,运的人和货稍微有些特殊,却又和所有的星际货轮有什么区别吗?”
他并不是在说客套话。
这艘万年鹰上船长老福特先生,以及他的船员们,确实和大多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走私贩子不太一样。他们至少会懂得把赚来的钱留出一部分,找个可靠的金融掮客洗白,整成一个合法基金给还在国内的亲人们寄钱。
像老福特船长甚至还用自己的“合法身份”去给孙子买买教育保险,要不是从事的工作稍微特殊了一点,妥妥就是一个踏实勤恳的日子人。
“哈哈哈,我只是觉得,就算是当了大船团的船长,就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跑商,也得被董事会的老爷们抽走大部分利润,然后还得给政府的老爷们缴税。明明买船的人是我们自己凑得,明明冒着危险跑宇宙的也是我们,但挣来的钱七成得分给各路老爷,最后的三成还得看人脸色,这不就是跪着要饭吗?”
谭继泽笑道:“跪着要饭的人是不用交税的。”
老船长笑得更开怀了:“是啊!我就是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便带着大家一起跑起了走私,虽然难免还要被道上的坏种们宰上一刀,偶尔还得真刀真枪开打。但是,这些该被塞到黑洞里的坏种,毕竟不是老爷啊!”
老船长沉吟了一下,又道:“可是,就算是这样,我希望自己的后代家人们有个光明正大的活法,却依旧免不了还是得跪下去呢。谭先生,您描述的那个世界,会出现吗?”
“谁知道呢?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世界。”谭继泽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桉。对这种跑遍了宇宙的老江湖来说,再情感激烈的口号也只是口号,是打动不了这种人的。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老船长和船员们是会时不时跑来旁听的。如果他没有听进去,又何必问出这种问题呢。
“可是…”他指了指几个在队伍最前列,做操最认真的少年:“这几个孩子,是孤夜城的工人子弟,但又早早成了孤儿,十二岁的时候就进厂,做着和成年人一样繁重的工作。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便已经像是战士一样拿起武器了。”
他又看了看队伍中一起做操的一家佩格尔人,老老小小足有七八口,也是万年鹰号上的偷渡客。
“还有奥因克先生一家,希望工厂至少要保证工人的基本生产安全,这难道是什么无理的要求?为何会被诬陷为恐怖分子,被迫带着全家流亡?”
“这个世界本是如此。”船长叹了口气。他除了走私还会做偷渡生意,可自己的乘客,谁又没有一点悲伤的过去呢?
谭继泽道:“但本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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