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若谷继续说道:“这两年侯爷在边疆屡建功勋,朝中却是暗流涌动。起初家父以为这是中枢部分重臣对边军有所偏见,后来却觉得另有玄机。”
陆沉不疾不徐地问道:“莫非薛相认为中枢众人不再戒备边军的发展和壮大?”
“自然还是有些戒心。”
薛若谷得到其父的面授机宜,故而在陆沉面前坦诚相对,沉稳地说道:“但是从这两年里发生的许多事情来看,因为有左相把握大局,江南世族相对比较安分。尤其是侯爷在攻下河洛之后主动撤出,并且以边军的名义劝谏陛下暂停北伐,此举被家父赞为神来之笔,可谓轻易化被动为主动,仿若于无声处听惊雷。”
陆沉淡淡一笑,他倒没有想得那么深,只是不想将天子逼到和群臣决裂的地步,这对边军来说有百害无一利,毕竟一个稳固的后方极其重要。
听出对方话中的机锋,他沉吟道:“那在右相看来,忧患不在外而在内?”
因为薛南亭几次指点和提醒,薛若谷并不意外这位年轻国侯的心思敏锐,只是难免会生出几分感慨。
一个年纪轻轻就能指挥大军连战连胜的新贵武勋,对于时局的判断还能做到如此精准,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收敛心神,恭敬地答道:“是的。去年年底的一场常朝,有位大臣上书陛下,请求尽早确立储君之选。陛下并未当场给出答复,事后也没人重复提起,仿佛那道奏疏已经石沉大海。但是在家父看来,那分明是一次别有用心的试探。”
陆沉微微皱眉道:“上书之人是谁?”
薛若谷道:“国子监司业,裴方远,从四品。”
陆沉问道:“国子监司业……他是哪位皇子的人?”
薛若谷摇头道:“不知。从过往来看,这位裴大人醉心于经史子集,与其他大臣交际很少,再加上国子监是个清贵衙门,他更像是那些专注治学的文坛大儒。家父目前尚看不分明,他究竟是出于忠心上书陛下,还是得到某位皇子的暗中授意。”
陆沉思忖片刻,缓缓道:“也就是说,陛下有意让我介入储君之争?”
薛若谷敬佩地说道:“有这個可能。不过家父也说,或许陛下只是想看看侯爷的态度,因为侯爷比较年轻,将来必然会像萧都督、厉都督一样,成为大齐的国之柱石。将来新君登基肯定需要侯爷的拥护,所以陛下这是着眼以后,提前让侯爷熟悉几位皇子,这才有墨苑文会之行。”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陆沉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是从常理而论,陛下似乎没有犹豫的必要。大皇子既嫡且长,入主东宫理所当然,另外两位没有和他相争的底气。”
“这……事涉天家,非我等臣子能够猜度。”
陆沉望着薛若谷沉静的面色,忽然问道:“世兄,你更看好哪位皇子?”
薛若谷怔住。
薛南亭从未想过要将他教成一位迂腐道学,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忠君为国,身为臣子妄议君上乃是大不敬,更何况是关系到皇权传承的立储之事。
迎着陆沉温和的目光,薛若谷犹豫片刻后说道:“侯爷,下官认为大皇子当为储君,废长立幼于国有害。”
陆沉笑了笑,淡然道:“世兄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在这件事上你我看法相同,只要大皇子持身正派,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薛若谷暗暗松了口气,提醒道:“侯爷莫要被几位皇子的言行迷惑。家父让我转告,二皇子假借恣意风月,三皇子貌似粗鲁顽劣,其实都是他们装出来的假象。不光家父看得明白,左相亦是心如明镜,只不过没人愿意拆穿,毕竟事关天家体面。墨苑文会之行,二皇子或有试探之意,侯爷只需平静面对即可,不必给予对方任何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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