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重引起初澄对外公离世的伤感,喻司亭没有再深扒这个话题。
他转身去看书柜里摆放的其他相框。那些画面中留存的大多都是初老师年少时的记忆,像一个个无声但充满意趣的故事,承载着时光流逝的痕迹。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架子中央的多宫格相框。九张照片被装裱在一起,背景都是初家庭院的同一个角落,但镜头拍摄的主角却在不断成长。
在这一组记录中,初澄从三四岁的稚气孩童变成了朗秀的少年模样,他背后的树也从低矮细弱长到枝繁叶茂。
喻司亭的目光停驻于此。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棵树应该是……
“我的‘童养媳’。”初澄如是介绍。
“它还在院子里,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喻司亭回忆起刚刚的场景。两人穿过走廊时,曾迎面遇见过这样一道落雪的树干。
初澄点头确认:“是,它在我很小的时候被家里人种下的,和我的年岁几乎差不多。”
“所以,你们这儿的习惯是把这样的树叫做童养媳?”喻司亭的问句中带着些许调笑意味。
“看来喻老师今天是挖定我的黑料了。”初澄嘴上虽如此说,内心却是不在意被他知晓这些事的,随即很大方地讲述起前因后果。
“因为我从小吃尽了年纪的亏,总是事事不如人,所以特别希望附近几户能生出更小的孩子。我有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发小,叫邵纪。他骗我说,初家一直都想要个女儿,金教授还在院子里种了‘嫁女树’,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树一直不成活,也许是天意只让他们有儿子。但如果我能好好照顾院子里的树苗,让它开花结果,那早晚有一天父母会给我生个妹妹的。”
当年初澄听过这些话后,立即跑去请教父亲,什么是嫁女树。他得到的回答是香樟。
父亲说,早些时候江南户族有这样的传统,如果家里生了女儿,就在厅前院落种上几棵樟树。等到女儿长大时,树也长成,就可以砍下来做嫁妆盒子。
“我那时候年纪小很好骗,对邵纪说的话深信不疑。明明自己还没柜子高,却愿意拿出十足的耐心去照顾那棵树,每天早午晚去看三次。后来,我形成了习惯,也养出了感情,甚至给它念诗读书,没事就去自言自语,把烦心事也说给它听。”
初澄现在想起往事,仍然觉得不堪回首,但凡自己有个小学文凭,也不至于被这帮损友玩弄得像傻子一样。
喻司亭似乎听得津津有味,追问说:“后来呢?”
“后来那树被我感动了。”初澄很是心累地揉了揉眼眶,继续说下去。
“过了大概有三年的时间,它真的开花了。在晚春的时候,淡雅纯净的白色挤了满树,像一道道小瀑布那样。我特别满足,整天都缠着家里人一起去看。金教授一直以来只知道我喜欢那棵树,却不清楚真正的原因。她见我那么开心,特地叫人去把树上的花收集起来做成点心,拿给我吃。”
喻司亭其实早已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但一直没出言打断。直到这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开口:“你等下……”
初澄抢先一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樟树无法开出那种绚烂如瀑的花,而且也不能做菜入口。我很快就发现自己被骗了,因为他们送点心给我的时候,说这是槐花饼。”
那一瞬间,初小公子的世界都变成了灰色的。
听完这样“悲惨”的故事,喻司亭却掩盖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代入孩子的心性去想想:“那你应该……哭得很伤心吧。”
初澄翻了翻眼白:“是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笑得很大声。”
他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当年邵纪一群人都在背后胡说,把自己对妹妹的期盼编排成了假想“童养媳”。后来,父亲还把这件事写进了作品集中。
类似这样藏在照片里的糗事实在数不胜数。喻司亭每问起一张,初澄的童年都仿佛是被开启了一层封印。
两人就这样聊着,忘却了时间。
期间厨房帮佣受金教授的嘱托,送来两份桃胶烤梨炖盅,敲门几次无人应答,在屋外附耳却听得室内满是爽朗的笑声。
喻老师觉得自己还没有听够故事,夜色却已深,到了该告别的时间。他站起身,从沙发扶手上拿外套时刮掉了什么东西。
啪嗒一声,一段深色的实木条落在地面上,两人同时低头查看,皆是一怔。
初澄刚要弯身,被对方先一步捡起。
“这是戒尺吧。”喻司亭把物件拿在手里,翻转着仔细查看,发现在它的背面刻着一个精细的“初”字,抬头好奇地问,“你的?怎么压在沙发垫下面了?”
“昂。”初澄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没由来地心虚道,“是我要扔掉的,忘记了。”
实际上是想扔,但没敢。
万一老爷子什么时候再想起来,他不好交代。
喻司亭的眼睛很毒,一眼认出了戒尺的材质,也看出了面前人表情里的些许不自然,一瞬恍然。
他一本正经道:“上好的小叶紫檀,扔了怪可惜。你要扔在哪里?我去捡。”
“你要它做什么?”初澄诧异地脱口反问。
喻司亭摸着上面的刻字,自然地笑笑:“这可是初家的戒尺,门庭下有一个算一个的博学出众。拿回去打外甥都是种好兆头。”
初澄无从分辨他是不是故意这样说。
初家这一代是独子,不用细想也知道这根戒尺原本是用来教训谁的。
其实这种放着落灰的东西,比起扔掉,送人倒也不失为一种传承,老爷子应该不会计较。但毕竟是自己用过的,况且对方已明言是要拿回去打孩子。
“舍不得?”见他迟迟不回应,喻司亭还想继续试探,却突然被对方抽走了手中的尺子,“哎?我还没看完呢。”
“我可不做这种得罪人的事。”初澄回他一句,随手把戒尺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转身推依
依不舍的人出门,“真想用的话,你自己做把新的去。()”
“()[()”
初澄跟在后面嘟囔:“我又不扛着行李箱徒步走。”
“这么有自信?”喻司亭摸出手机,拿在手里假装滑了两下,嗓音摇曳,“在朋友圈里也没看到助力链接,看来是成功买到票了。”
“网售还没开始呢……”初澄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人其实是在挖苦上一次的事,气道,“你别翻旧账。”
喻司亭低沉地笑出声。
他握着手机,并没有真的去翻微信朋友圈,而是打开了校历界面看了看:“不逗你了,打算什么时候回亭州?”
初澄想了想:“过完元宵以后都可以。”
“和我想的差不多,到时候一起。”
“好。”
毕竟搭车和让人搭车这样的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两人一个问得自然,一个答得痛快,眨眼间就达成了共识。
“那我走了。”喻司亭站在自己的车边扬扬唇角,“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年后见。”
“嗯,年后见。”夜里的雪已经停了,周遭仍是寂静一片,更衬显得初澄嗓音柔和。他挥了挥手臂,站在胡同边,一直目送着喻老师的车缓缓离开。
自扫尘日起,初家的各种来访便络绎不绝。
初澄虽从小就会躲清闲,但在这种盛大的节日前,也免不了要帮着忙里忙外地待客,没有时间再应任何人的约出去玩。
门庭若市的场面一直延续到年三十。按照惯例,除夕夜初家闭门谢客,除了家里的三口和住家佣人以外,只有金董能够进门。
虽然金教授本人不善厨艺,但她每年都会把团圆饭安排得精致妥帖。
一桌十六菜,讲究四平八稳,安康喜乐。
父母的作息向来规律,他们从不会熬夜。吃完饭后,初澄提前给二老拜了年。老爷子递上准备好的红包。
“我都这么大了还有压岁钱?”初澄拿着父亲亲笔题字的红封纸袋,有些惊喜。今年是他正式工作后的首个春节,本以为不会再有这个环节了。
母亲从旁笑笑:“只要没成家、没有为人父,就还是个孩子。”
“原来是这样算的。”在另一边吃水果的金董闻声,立即抬起了头,“那我呢?姐。”
金教授诧异地看他一眼:“金恒,你是怎么张开嘴的?”
西装革履的大董事却不在乎面子,执着地勾了勾手指:“没有?那我一会儿可要去小黑屋里念叨给爸听了,就说他对你苦心孤诣几十年,教的那些一诺千金、言出必行都白费了。”
“你怎么回事?别瞎说。”金教授真是又气又想笑。
初先生坐在正位上悠悠饮着饭后茶,只笑吟吟地看着,却不发表任何见解。毕竟这对姐弟非同
() 寻常的模式,他早都习惯了。
两面僵持不下。
金教授没办法,只能再去偏厅,重新包一份给他。
金董便是看准了对方处事公允规整,不会拉下面子与自己计较,还得寸进尺地继续提醒:“别差别对待哈,我要和小澄一样的。”
片刻后,舅舅如愿了。
“谢谢姐。”
他表现得心满意足,转头却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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