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梯之后,赵莼方才深觉长生道的珍贵之处,一座可助修士破除桎梏,理清自身极限的宝地,在许多时候,是比天材地宝更来得有用的东西。
是以泅宥真人看见长生道近三四成都被毁去后,勃然大怒亦当是自然之事。
她双眼睁开,转身时泅宥已在身后,两人间仍隔着一万余道长阶,但赵莼心中已不似先前那般深感无力。
若说赵莼是镇定自如,那么泅宥便是惊怒后的狂喜,他瞪眼上下打量阶上剑修,虽是不知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像璞玉被剥离出石体,先前只能说是较常人更来得坚韧的元神,而今却如明珠脱尘,现着难以忽视的神光。
如实说,赵莼的元神并非是他所见最强盛者,如今这具身躯的原主,乃是距离真婴期只得一步之遥的强者,元神与赵莼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然而这种差距是建立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修为境界之上,便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泅宥在凝元时的元神之力,仅是其十之一二,甚至不如。
何况他也能隐隐约约地觉出,蕴藏在赵莼身上的力量,除了元神外,还有一股从前未曾发觉的锐意,若非他神识浩瀚深厚,怕也会被那锐意直接贯穿。
夺得泅宥真人的身躯后,对方的元神便立刻消散,识海亦随之崩溃,他无法化用其旧时记忆,对修士所有的了解大都来自于数千年的后天学习,河堰小千世界中或许也有像断一道人那般分玄进入剑意境的天才,但他却不曾接触了解,故而今日赵莼站在眼前,他也不知道那股锐意就是剑修五境的终极——剑意!
“我倒从未想过,你能走到这一步来。”
“泅宥”的声音依旧平缓而冷漠,只胸口微微的上下起伏,能让赵莼敏锐觉察出,他比面上表现出来的情态更为激动。
赵莼不应他,他也毫不在意,站在长阶尽头左右踱步,挥袖言道:“当年这昆山塔的主人也才走了一万两千阶,你一走就是一万阶,若不是能看出你身上没有夺舍的痕迹,我倒以为你是重修而来!”讲道最后,他已是忍不住两掌相击,语气欢欣起来。
而赵莼亦从他话中知晓,面前这人并非是昆山塔的塔主,万年前的太元道派弟子泅宥。
“你是何人,是你夺舍了昆山塔塔主?”
他倒也不太忌讳回答这一问题,蔑然应道:“我无名无姓,只借这具肉身来用用罢了,算不得夺舍。”
无名人看向赵莼的眼神,便像看待一只引颈受戮的猎物:“如今这肉身业已僵化腐朽,你可愿借将你这具借于我?”
话中觊觎之意登时显露无疑,赵莼却在心中暗道,天下修士不可二次夺舍乃是常识,无名人既夺舍了泅宥真人,便无法再次对她下手,可照他话中所言,难道世间真有多次夺舍的两全之法,使得修士元神可自有强占他人肉身,还不会虚弱消弭不成?
不对,此人身上必有什么异状,是与常人完全不同的!
赵莼反复思索之际,脚下长生道已被无名人收去,四周景象更立时化为一望无垠的荒野,她足下踏着枯败黄草,顺着坚实地表望见的,却是无名人空荡荡的衣袍,本该是双足的地方唯余一团云雾。
她不由忆起初见之时,对方身上固然流露出强横的压制气息,实又令人无法觉察出具体的修为境界,昭衍掌门施相元与天妖尊者身上亦有此般返璞归真的平和气质,但那是有外化期实力支撑起来的底蕴,不像无名人般,他的没有,是真的没有!
“抢夺下泅宥真人的肉身,却无法保留其修为实力么?”
这般想来,亦正如其所说,算不上是夺舍行径,而是以绝对强横的元神之力直接剿灭肉身中原有的元神,再自行操纵这具傀儡,如修士操纵法器一般,将泅宥的肉身作为安放自身元神的容器!
那么,如今肉身中的元神究竟是谁,他又是以什么办法使得元神能够维系数千年之久?!
赵莼忽地身躯一震,猛然向后遁出五六丈远,不过须臾后,原来所站之地就已被无名人大掌压下,深深凹陷出五指大印,而对方也没想过要给她喘息之机,掌风才过,就有元神之力凝成双拳锤下,震得地动山摇不止!
好在剑意入微之后,她对剑意笼盖的范围下能算是了如指掌,各种攻击手段袭来时都可感知躲避,且无名人出手的方式又十分粗劣,犹如身强力壮的蛮人,只会角力,而不通技巧。
赵莼能够猜测出,因为无法真正迈入修行的缘故,泅宥真人这具肉身中的识海与灵基怕是早已崩溃,只是个内有伟力的空壳,即便昆山塔中有不可计量的珍贵功法秘术,他都无法切实修习到自己身上,所以在斗法时,招式才如此浅显简单。
同时她也发现,无名人应当极少与人战斗,甚至说不曾与人斗过法,出手似稚龄幼童那般偏好于蛮横粗暴,既不判断战机,也不藏力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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