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堂到楼船的路上又积了一层新雪。yywenxuan
江玉珣不得不放缓脚步,努力控制音量,试图不让应长川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就是用刀、剪开开膛破腹。”
他的用词极其古怪,语气也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再配上呼啸的寒风,听上去竟有几分诡异之感,硬是将其向噩梦的角度靠拢。
说完,便忐忑地抬眸看向应长川。
谁知天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
冷冷的月光穿透薄云,落在了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
应长川忽然转身看向江玉珣,并一步步向他走来。
天子微低着头,眼眸也与这一刻隐入了黑暗之中。
“……陛下?”江玉珣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似乎又回到了梦中,成了砧板上的一条鱼。
天子没有开口,而是在这一瞬抬起了手来。
……应长川又想吓唬我!
明明知道应长川手里什么都没有拿。
但是江玉珣的心脏还是随他的动作一道轻轻地颤了起来。
忽有一朵雪花坠在了他的眼睫之上。
不同于梦中,能够自由活动的江玉珣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他突然向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应长川的手掌,企图阻止对方后面的动作。
方才换上狐裘的江玉珣还没有来得及戴手套。
触到应长川的那一刻,淡淡的暖意便自手心传了过来。
手背上的伤处竟在此刻发起了烫。
江玉珣愣了一下。
不等他抽手,应长川竟用另一只手反握回来,一点点暖热了江玉珣冻僵的关节。
他微微蹙眉,问出了句完全不在江玉珣意料之中的话:“为何不戴手套?”
江玉珣心跳忽然快了半拍,他不由心虚点头:“臣现在就戴。”
说着便要低下头去找。
然而还不等江玉珣从衣袖中取出手套,长街另一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阿珣!”身披狐裘的庄有梨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滑了过来,“先别,我们两个急一起走!”
江玉珣:!!!
他看一眼庄有梨,再低头看一眼自己和应长川交握的双手,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妙之感。
江玉珣努力想要松手,可就在同一时间,贴着墙滑过来的庄有梨已经抬起了头,并高声道:“等等,我——”
话还没有说完,他便突然没了声音。
我……
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还在小心扶墙的庄有梨瞬间将手挪了开来,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向前看去。
……粉墙黛瓦的太守府与学堂间,是一条落满了雪的长街。
细雪还在随着风轻轻飞舞。
如一阵云烟飘飘荡荡。
长街尽头的辰江似银河道泄直连着天际。
江玉珣与应长川面对面站在长街中央(),他们不但双手交握▍(),甚至于直至此刻陛下的视线都还未从对面人的脸上移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天子只消低下头便可以……
长街之上一片寂静,太守府内的官兵于此刻清理起了墙上的积雪。
高高的竹竿从院墙上扫过,将一块硬雪推了下来,正巧砸在庄有梨的头上。
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江玉珣发丝上的龙涎香,和他近来古怪的态度再一次浮现于庄有梨心底。
“有梨——”江玉珣开口想要解释,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
而见他半晌不拿手套,应长川竟然取出他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套轻轻为江玉珣戴好。
似乎并不觉得这一幕有什么不妥。
暖意再次将江玉珣包裹。
然而他脑子里却只剩一个念头:洗不清了,这下彻底洗不清了!
“我,臣…呃……”庄有梨结结巴巴,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能是什么情况!
阿珣和陛下这不是明摆着正在没人的小巷里谈情说爱吗?!
完蛋了,我是不是坏了他们的气氛?
庄有梨心中当下一阵绝望。
从小听庄岳讲“为官之道”长大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行礼,还是立刻转身回太守府去。
爹娘也没有教过啊!
几息后,庄有梨终是咬着牙举手加额,准备向天子行礼。
然而就在他站直身的那一瞬,庄有梨重心不稳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都再次失去平衡狠狠地坐在了雪地上:“啊——”
“有梨,没事吧?”
见状,江玉珣总算将手抽了出来,并快步向前借着扶庄有梨的名义摆脱了应长川的注视。
俯身拽人的那一瞬,江玉珣强装镇定地小声道:“方才只是意外,你千万不要多想。”
然而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他却只从庄有梨无比幽怨的目光中读出了一句话:
江玉珣,你再装可就没有意思了。
-
这一年的冰灾雪灾尤其严重。
溪口城内的小河彻底冻结,没有办法继续行船。
不幸中的万幸是——如今辰江以南广大地区开发不久,境内人口较少,并且相对比较集中。
刚刚移至桃延郡内的北方移民,更是统一居住在官府统修建的“闾”内。
作为首邑的溪口城内建筑较为结实,甚至还有粮仓支撑。
相比之下,首邑之外的地区要更值得关注。
一行人本想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发,前往桃延郡深处远离辰江的几县查看情况。
但无奈于官道被倾倒的树木堵死,要想出发恐怕还要再等上大半日。
……
女工已经连夜赶工制出了第一批棉衣。
() 天刚蒙蒙亮时,这批棉衣便被装车运向城中。()
溪口城内另一座学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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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百姓正携家带口地在这里打着地铺。
原本只能容纳二十余人的教室,撤掉桌案后硬是住进去了五六十名百姓。
担心打扰到他们休息,江玉珣只在门口远远地向内瞄去。
谁知只一眼,他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房间里面的人实在太多,用来取暖的炭盆也挤在人群之中,看上去非常危险。
江玉珣赶忙转身小声提醒道:“梁大人切记,无论屋内有多冷烧炭的时候都要开门窗通风。最近这段时间风也比从前更大,人离开房间之后,定要第一时间将火灭掉以防意外发生。”
“是,大人!”来自桃延当地,名叫“梁志为”的官员立刻点头,把江玉珣的话记了下来。
溪口城内能烧炭的东西几乎都集中在这里,除了最常见的炭盆以外,还有一种名叫“燎炉”的取暖用具。
它由“盖、釜、罩、炉”四个部分组成,除了取暖以外还能用来烧水做饭。
此时立在学堂另一角的燎炉上便“咕嘟咕嘟”地烧着热水,炉上的水蒸气被风吹着散向屋内。
看到这里,本打算离开此处的江玉珣不由停下脚步。
水蒸气是向屋内飘的,这便证明燎炉处于房间的上风头。
江玉珣赶忙再提醒他,“还有这个燎炉也要换个位置放,不能落在上风口。炭火里的毒气无色无味,百姓若是中毒很难发现。”说着他便缓步离开了此处。
往年的桃延郡还冷不到用炭火取暖的程度。
当地官员也对“烧炭容易中毒”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概念。
听到此处梁志为不由后怕起来,他赶忙行礼说道:“往后下官每天晚上都会派人定时去屋内检查。”
说着两人已经重新走回了雪地中。
江玉珣一边注意脚下雪地小心保持平衡,一边与他掰着指头细细数道:
“中毒后人非常容易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再严重一点还会胸闷气短,意识错乱。检查时若遇到百姓睡觉不起,定要再仔细观察情况,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一会我再将太医叫来,详细讲述一下症状与应对的措施。”
古代交通并不发达,大部分人一生都生活在固定的地区。
常常会出现“身边即世界”情况。
比如说此次从昭都来的众人,便默认了桃延郡众人懂得炭盆应该如何使用。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禁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来这里详看了一番。
“好!谢江大人提醒!”梁志为立即转身向江玉珣行了一个大礼,同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若江大人不说,或许真的会有人中毒出事酿成大祸。”说到这里,他便不由自主地后怕了起来。
梁志为的年纪看上去与庄岳差不了多少,见他在雪地里向自己躬身,江玉珣连忙把人扶了起来:“梁大人不必行此
() 大礼,南北气候有异,我们这次来桃延为的便是此事。”
对面的人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摇头道:“江大人来,我们心里也是有了底。”
江玉珣连忙摆手推辞了起来。
梁志为所言并无半点夸张,江玉珣年纪虽轻,但自南巡开始众人便已对他心服口服。
见他和天子同来桃延,原本慌乱不已的众人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般平静了下来。
而他也的确如主心骨一般,支撑着众人继续前行。
※
官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清理出来。
除了还在处理军务的应长川外,其余人都选择在船上短暂休整、回温。
而江玉珣则带着几名玄印监,还有梁志为一道慢慢地朝远离太守府的地方而去。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城内那些垮塌房屋还有没有修整的可能,但没想到离开太守府后没多久,竟见一驾马车缓缓地驶过了长街。
桃延郡所处地区百姓生活相对艰难。
全郡上下只有零星几人能够驾得起马车。
可眼前这驾马车不但看上去非常新,拉车的马体格也极为健硕,与整座溪口城的气质格格不入。
马车门窗紧闭,看不出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站在街角的江玉珣压低了声音问:“这是太守府的马车吗?”
“回江大人的话,臣似乎从未见过。”梁志为的表情也突然严肃起来。
“好……我知道了。”
溪口城外的官道早已经被树木堵死,只有水路勉强可行。
毫不夸张地讲,此地完全是一座孤岛。
除此之外,溪口城内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坚冰,别说是马车了,人行走起来都非常困难。
来这里一天一夜,江玉珣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车驶过街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玉珣转身看了玄印监一眼轻声道:“跟上他们看看。”
“是,江大人!”
-
马车穿过溪口城的主街,穿入了小巷之中。
它在这附近绕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处。
江玉珣不急着进去,而是轻声问梁志为:“梁大人可知这家的主人是谁?”
溪口城总共就这么大一点地方,梁志为虽不认得刚才那驾马车,却知道这家人的信息。
“回江大人的话,这一户姓‘韦’,主人名叫‘韦书喜’。是今年年初从昭都附近搬迁过来的。”
听到这里,江玉珣忍不住与玄印监对视一眼。
“韦书喜”这个名字他们都很熟悉。
大周人口足有六千万之多,是同一历史时期全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
但因战乱和自然灾害等种种原因,这些人主要集中在昭都附近,不但给怡河平原带来了极大的自然压力,也使得大周的南北经济结构极端畸形。
自去年起,官方便不断组
织和鼓励移民南迁,并颁布了许多优惠政策。()
除了开荒讨生活的百姓,和原本就来自南地的流民外,还有不少大族与富商也因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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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韦书喜”所在的“韦家”本是前朝世家,直至大周都风光显赫。
不料花无百日红,韦家有好几人都脑袋不清,在应长川假装遇袭受伤期间参与了“逼宫”,并因此获罪。
韦家的地位因此事一落千丈,不但部分家产充公,且昭都那些故交好友都不再愿与他们有所联系。
因此,身为家主的韦书喜便咬了咬牙,选择携家带口迁往桃延发展。
“刚才那驾马车是从学堂方向驶来的,”江玉珣当即对玄印监吩咐道,“直接上前查看车中所载之物是什么,不得耽搁——”
漆黑的眼瞳如深潭一般望不见底。
似乎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是!”玄印监当即领命朝巷内而去。
江玉珣则跟在他们背后快步走向小巷。
梁志为一边跟他一起向前走,一边犹豫着开口问:“江大人……这车里面?”
不等他说完,江玉珣便沉声道:“雪天道路湿滑危险,行走都费劲,梁大人以为有什么东西值得为韦家人费这么大的劲用马车运送,并绕路停在后门口?”
梁志为瞬间睁大了眼睛。
说话间,玄印监已经一脚踹开了前方的马车。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车夫抱着头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同时大声叫喊着“饶命”。
玄印监直接跳到车内,一把将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
“是棉花!”玄印监的声音自巷内传了出来,一遍遍回荡在江玉珣的耳边,“江大人,马车内有一袋棉花!”
而另几名玄印监则直接进入韦家,押出了藏在里面的人。
江玉珣快步走来接过麻袋,他没有细察手里的东西,而是面无表情地看向韦书喜。
同时轻声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梁志为说:“有人里应外合,从学堂‘买’来了棉花。”
巷子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瘦死骆驼比马大,韦家乃昭都大族,江玉珣不信他们真的缺这一点棉花,甚至缺到了要与幼童抢棉花的地步。
韦书喜看上去五十多岁,身材痴肥。
直接被玄印监从被窝里抓出来的他只穿着一件中衣,此时正在雪地里打着哆嗦。
看到江玉珣的那一刻,更像是见了鬼一般地直往地上坐。
“江大人,江大人饶命啊江大人——”
“饶命?”江玉珣语气平静道,“听韦先生的话,您似乎也觉自己该是死罪?”
“不,不……”韦书喜疯狂摇起了头。
他在昭都时曾远远见过江玉珣一面,当时只觉眼前人清贵不凡,未曾料想到对方竟会有如此迫人的一面。
如今这一问竟直接将韦书喜吓破了胆。
不等给他多说的机会,江玉珣直接转身对玄印监该站采集不完全,请到原文地址:(https://www.dynxsw.com/book/291095/56906479.html)阅读,如您已在悠闲小说(https://www.dynxsw.com),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该站采集不完全,请到原文地址:(https://www.dynxsw.com/book/291095/56906479.html)阅读,如您已在悠闲小说(https://www.dynxsw.com),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