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都市言情 > 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 > 第七十七章
    应长川紧紧地握着江玉珣的手,没给他半分逃避的余地。yousiwenxue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可思议,就连呼吸也交缠在了一起。

    江玉珣下意识蜷缩手指。

    紧张的情绪顺着指尖,传到了天子的掌心。

    不断加快的心跳与突然乱掉的呼吸,似乎都在提醒江玉珣——自己方才刻意略过了应长川的名字。

    来不及细想,江玉珣已不由自主地开口,“臣……”他的声音如檐下摇摇欲坠的水珠般颤抖着,虽细如蚊呐却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天子的耳边,“臣放心不下陛下。”

    刹那间尘埃落定。

    说完,江玉珣便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直到这一刻前,江玉珣自己或许都没有想到,贵为天子的应长川竟然会是他在这个时代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而对面的人却缓缓地笑了起来,末了用略为沙哑的声音轻声问:“为何?”

    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中,满是江玉珣也读不懂的情绪。

    ……是啊,我为什么会放心不下应长川?

    是担心他走上历史的老路,让悲剧重演吗?

    这个念头蹦出的瞬间,江玉珣便立刻将它否定。

    自怡河平安度过夏汛起,大周便已走上了一条与历史截然相反的道路。

    应长川的个性也不再像历史上那般极端。

    水滴坠下屋檐,生出“啪嗒”一点轻响。

    应长川轻轻地捏了捏江玉珣的手,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走神。

    眼前的人坐拥河山万里,但这一刻江玉珣却只在那双烟灰色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孤单”这两个字兀地出现在了江玉珣的心间。

    他发现,除了“不放心”外,自己竟还有几分“不忍心”。

    像是明明约定好了一起去旅行,却中途放了对方鸽子般的不忍与愧疚。

    ……似乎是这样的感觉,却又有哪里不太相似。

    一瞬间,江玉珣竟心乱如麻。

    他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深深地看向应长川的眼底:“不知道,臣自己也……想不明白。”

    江玉珣一边说话一边微微用力握紧了应长川的手。

    似乎是想从眼前人的身上找到答案。

    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肩头隐于腰下。

    墨黑的眼瞳里满是懵懂与无措,江玉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将情绪写在了脸上。

    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臣——-”

    然下一秒,应长川竟忽然摇头打断了江玉珣没有说完的话:“头还痛吗?”

    明明提问的人是他,可这一刻天子反倒不着急了。

    江玉珣生长于兰泽郡,甚至不清楚“水乐楼”的门向哪边开。

    他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将人吓跑。

    江玉珣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还有点。”

    “那便再休息一会吧。”应长川轻声道。

    他松开了江玉珣的手(),轻轻拉起被子覆住了身边人的手臂与肩背。

    是……

    雪下得窗外天色愈发阴沉。

    屋内的炭盆也渐渐暗了下来。

    放弃思考的那一刻[((),脑后的钝痛感忽然又如潮水般袭了上来。

    江玉珣有些疲惫地沉沉阖上了眼睛,侧卧了一日的他无意识地向后倒,想要平躺在榻上。

    “别动,”应长川的声音突然传到了江玉珣的耳边,“这样会压到伤口,躺得难受的话便趴在榻上吧。”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清懒。

    说完,竟扶着江玉珣轻轻地翻了一个身,似乎完全不觉自己的言语、动作有何不同。

    江玉珣:“……!”

    应长川的动作越界了。

    方才还昏昏欲睡的江玉珣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僵硬地将脸埋入枕头之中,深吸一大口气。

    怦、怦——

    江玉珣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不由用力攥紧了手下的棉褥。

    生于贵族世家的应长川向来懂得把握“分寸”。

    只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人划清界限。

    江玉珣不相信应长川不知道他的行为有多么过界,会引人胡思乱想。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怦、怦、怦——

    江玉珣的心跳声大得不可思议。

    一个疯狂的猜测从他脑海中蹦了出来。

    应长川有没有可能就是想要越过君臣之界呢?

    他会不会是对我……有意思?

    江玉珣的呼吸瞬间一窒,心跳声在此刻变得愈发大,几欲冲出胸膛。

    深埋在被窝中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发起了烫。

    过了几息,方才一边默念着“离谱”,一边咳着将脸移开。

    坐在榻边的天子笑了一下,如没看到江玉珣的奇怪反应般拿起奏报起来。

    然而半晌过去都未曾翻动一页。

    -

    棱平县县衙外排了长长一队。

    身着棉衣的士兵站在帷帐前高声念着名字。

    “罗勉、翟英骐、杜兆凤——”

    另有一名士兵在这时弯腰,取来棉衣递上前去。

    “来了,大人!”排在队伍最前方的三个年轻人连忙挥手示意,他们一边鞠躬行礼一边兴奋地将士兵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

    接着快步退到一边,迫不及待地抖开棉衣披在了身上。

    “这衣服和我爹娘分到的怎么不大一样啊!”换上新衣后,名叫罗勉的百姓一边搓手取暖一边疑惑道。

    “有何区别?”同伴不解地问道。

    “我爹娘领到的棉衣是乃羊皮裘,穿上后要不了多久便浑身发汗,”罗勉摸摸自己的衣摆说,“但是我这件棉衣好像是用粗毛织成的?”

    与他一起领取衣物的

    ()    人一边整理过分宽大的衣袖一边说:“这批棉衣是按年龄分的,我们几个年纪轻自然用不了那么厚的衣服。”

    “你身上这件明叫毛褐!”听到背后传来的这阵对话,一名曾在泽方郡当过役卒的同乡转身道,“毛褐是北地驻军深秋季节常穿的衣物,虽然比不上裘皮,但御寒绝对没有一点问题。放心穿就好!”

    粗毛纺成毛褐在瞬间挡住了渗骨的寒风。

    刚才还在搓手哈气取暖的百姓没过多久就缓过了劲来。

    “果然不冷!”

    “等活动活动筋骨,我们也能去铲冰了!”

    “一会便去地里看看果树如何——”

    棱平县县衙外彻底热闹了起来,领到棉衣后百姓不着急散去,而是聚在这里商量起了一会要做的事。

    其间不知谁感慨了一句:“……毛褐尚且如此暖,充了棉花的衣物穿上又不知是何种感觉?”

    “有谁摸过棉花吗?”

    一名妇人缓缓开口道:“我家侄子不到半岁,领到了官府送来的棉衣。穿上后没过多久原本冻得青紫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正常,孩子也不再哭闹了。”

    “真好……”

    换好毛褐的年轻人不由一脸向往地长叹一声:“桃延冬季阴冷难熬,虽说放在往年没有棉衣也能熬得过去。但要是能穿上这样一件衣服,我这辈子都算值了!”

    听到这里,县衙外众人随之笑了起来。

    “那种衣服我们哪能穿呀!”

    “哈哈哈下辈子吧。”

    原本死气沉沉的长街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正在兴头上的百姓忘记放轻声音,他们所言全都穿透府衙薄薄的院墙,落在了衙内人的耳边。

    -

    铜盆内炭火烧得正旺。

    坐在火上的小炉正咕嘟嘟冒着热气,将房子也烘了热了几分。

    江玉珣用布巾垫着手,小心翼翼地提起小炉将沸水倒入杯中。

    嫩绿色的茶叶随之上下飘浮,不过一会便生出了浓浓的香气。

    “童大人,请。”他双手捧起茶盏,递到了坐在对面的童海霖手中。

    “江大人不再多躺一会?”还打着夹板的童海霖立刻单手把茶接了过来,早年在朝中摸了大半辈子鱼的他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道,“这里有陛下在,你再多躺几天也没有关系。”

    江玉珣的后脑受了伤,头发只简单用发带松散地绑背后。

    原本就白皙的脸色,也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

    江玉珣笑了一下摇头说:“不用了,我主要伤在肩背和脑后,休息一阵后已勉强可以起身行走、短坐。只要不碰后背,坐着和躺着没有太大区别。”

    “也是!”童海霖抿了一口清茶,“一直躺着也无趣。”

    他的话配上支撑骨折手臂的夹板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身为桃延郡太守的童海霖这几日一刻不停地跟在皇帝背后四处查看灾情。

    不过几天

    时间没见,江玉珣便觉他又瘦了不少。()

    倒是童大人您不休息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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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海霖摆了摆手,“哎,最近开始回温,桃延日夜的温差更大了,我们更要时刻紧盯着防止管道、房屋起冰……”说着,他突然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献宝似的平摊在桌案之上,“看我这几年所做之事!”

    “……这是,”江玉珣看了一眼便立刻认了出来,“桃延郡的塘浦河网图!”

    童海霖忍不住咳了几声,末了喝了一口了热茶道:“江大人果然懂行!”

    江玉珣小心拿起图纸,对着窗外的光亮仔细看了起来。

    当初南巡的时候,接到这个任务的童海霖一口气连画了好些天图。

    江玉珣原以为一开始的兴奋劲过去后,他便会降低速度。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此刻自己手中这张桃延地图上,竟已密密麻麻布满了线条,形成了完整的农田水系!

    ——它规整而宏大,堪称壮观。

    童海霖不但规划好了所有水利,甚至还单独用朱笔色标注了“疏积排涝”过的农田,与凿好的沟渠。

    见江玉珣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童海霖不由一脸骄傲地抚须道:“桃延郡这地方天高皇帝远,今年冬天之前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我一没事做,便骑着马四处探查、画图,不知不觉便将这图画好了。”

    说着,他还伸出能动的那只手在图上轻点起来:“几条水道的交汇处也按照江大人所说那般留了空,未来可在此地修建城镇。”

    江玉珣不由轻轻点头:“未来桃延郡人口陆续增多,百姓只需按照此图逐一扩建、开垦。”

    “是啊……”童海霖喝了一口茶,“那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以后的事喽。”

    说着,江玉珣忽然发现童海霖似乎特意空出了些许土地:“童大人打算将这些地方留作何用?”

    对面的人垂眸看了一眼图纸,末了笑着说道:“这个啊,是留给后世的。江大人不是说桃延养蚕缫丝、养鱼培虾大有前途吗?如今虽还未到这一步,但我们可得先给后世留好地盘啊。”

    这几年来江玉珣一直与童海霖保持着书信往来,并在信中透露了自己对桃延期待。

    他原以为童海霖不会太过在意自己的话,没想到对方竟将那些建议全部记了下来,并且专程预留了土地。

    身为一郡之首,童海霖比江玉珣想象的更加在意这片土地。

    ——不但在意它的今天,还在意它的未来。

    “童大人实在是有心了。”江玉珣发自肺腑地说。

    “咳咳咳……举手之劳!”

    见童海霖还在咳嗽,江玉珣立刻为他斟满了茶。

    一口气喝完一大杯后对方这才缓过神来:“咳咳,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江大人还有一事。”

    江玉珣一边为对方倒茶一边问:“什么事?”

    “……桃延虽然靠南,但冬天也没有那么好过。我听说棉花也可在南方种植

    ()    ,不知桃延有没有机会广泛栽种?”说着,童海霖还特意在地图上指了起来,并一些不确定地说,“这几个地方你看可不可以试试?”

    屋内的烛火照亮了脸上童海霖的沟壑。

    此时的他已习惯了处处为桃延着想。

    童海霖的话与江玉珣的想法不谋而合。

    “自然可以!实不相瞒,我在来桃延的路上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了。”

    童海霖当即追问道:“具体怎么说?”

    聊到这个话题,江玉珣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不过在那之前他先卖了个关子:“童大人应该知道昭都附近在种新麦吧?”

    “当然知道!”

    从前的桃延每年都要“休耕”一段时间。

    如今依靠着水稻秧播技术的广泛推广,水田的施肥、除草、整地也变得更加容易,百姓已经开始连续栽种水稻。

    但在江玉珣看来,桃延这片土地还有更多值得尝试的耕种方式。

    “以我所见,桃延的高仰之田内,皆可以试着‘稻麦复种’或是‘稻麦共存’。”

    “稻麦……”童海霖不由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此时江玉珣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但说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他已经完全将伤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童大人可以仔细算算,早稻和冬小麦的时间完全不同,正好能够利用时间差来复种。”

    童海霖不由仔细数了一数:“的确是!”

    江玉珣认真道:“小麦与棉花生长要求差不多,那些可种麦的高仰之田,自然也可播种棉花。”

    历史证明,无论是“两棉一稻”的套种方式,还是“稻麦复种”都非常适合桃延这片土地。

    除此之外还有粮豆、粮菜、麦棉与稻蔗套种等等的方式可以尝试。

    “你等我一下!”童海霖越听越兴奋,“我得找个纸笔,把这些东西记下来。”说着他便起身朝书架看去。

    然而还不等他离开座席,童海霖竟又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这一次童海霖咳得格外重,甚至一边咳嗽一边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受伤的手臂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抖了起来。

    江玉珣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找来丝帕递了上去:“童大人可还好?您稍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叫太医过来诊脉。”

    “咳咳,不,不用!”童海霖突然起身拦住了江玉珣,“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动作间,江玉珣忽然看到童海霖的嘴角竟有一抹猩红,他的心当下狠狠一坠:“……您这是?”

    眼前的人不但外表变得格外苍老,身体也早已不如从前。

    “咳咳,老毛病了,”童海霖的声音有些沙哑,“太医也有看过,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年纪到了吧。如今桃延的雪还没有停,我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说着他便将沾了血丝的丝帕收了起来,偷偷藏在了衣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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