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小说 > 玄幻魔法 > 食仙主 > 第二十五章 试剑
    裴液把半碗菜并半块馒头放下,拍了拍手提起剑:“要来!要来!”

    成江宏之实力其实远超他的预料,他本以为此人是邵县的土生土长的高手,说不定便是位年轻的武馆师傅。

    如此四生,正在裴液将胜未胜的点上,裴液愿为宝丹一搏。

    然而经刚刚一观,张君雪刀势之举重若轻已令他心惊,自觉定然无法阻挡,若真的生死相搏,只有以雪夜飞雁更快刺穿对方的喉咙。

    孰料成江宏竟然更胜一筹,同是拔尖的四生,不止真气厚过张君雪一层,剑上工夫也丝毫不逊。而且在用功于这两项的时候,竟还修习有一门造诣深厚的掌功。

    只这一掌来看,就不是邵县能有的传承。

    面对这种底蕴深厚的对手,他自知胜机渺茫。

    裴液拔剑走了上去,屈肘贴剑于小臂,以掌贴拳行了一个武礼。

    这熟悉又陌生的礼节过后,裴液脚后撤一步,拉开了一个标准的剑架。

    成江宏本来松弛的身体顿时整肃了一下。

    一个剑架就足以看出许多东西。

    面前的少年,身体像剑柄的延伸,剑则像长在身上。

    拙境,这当然是拙境。

    自己二十年浸淫方才臻至这身与剑和之境界,自认是自小踏入武道以来最值得称道的成就,也是对敌时最为倚仗的长处,竟然如此轻易地在这少年身上见到。

    他的年龄甚至可能没有自己练剑的时间长。

    他习剑多久?十年?八年?

    无论如何,这都是令人艳羡的天赋——就像那些五六十岁仍不得其门的老人艳羡自己一样。

    成江宏同样曲肘抱拳回礼。

    裴液是故意摆出的剑架,也是故意展露出的剑道境界,他知道成江宏轻视了自己,但在这种切磋之中,他不愿占这个便宜。

    他已经看过了对方的实力,因此便要将自己的实力展现给对方,堂堂正正地比试,堂堂正正地胜败。

    “请。”成江宏肃声道。

    裴液出剑。

    蝉雀剑还没有开始习练,他现在手中只有一门扶柳剑。

    这是一门有些缺陷的剑术,但在裴液手中已调整至最好。

    扶柳剑是一门快剑,此时在裴液手中剑影纷飞,从头顶、从两腰、从背后;刺、劈、挥,裴液身周宛如绽放出一朵剑影组成的花。

    而面对这朵剑花,成江宏像是裁剪者,每片花瓣都在他的剑上击出清鸣。

    按理说要阻挡这种四面八方的快剑,他的剑也须快得捕捉不到才对,但是并没有,他的剑路十分清晰,没有一点残影,干净质朴,仿佛总能用一剑挡住裴液两三剑。

    而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总是能在缭乱剑光中找到最相近的那几剑,然后用距离最短的变招将它们一一格挡。

    狠辣的眼力,从容的运剑。

    裴液心中暗暗赞叹不已。

    而在成江宏来说,他并没有那么闲庭信步。

    他本是见猎心喜,想要称量一下这天才少年的剑道,因此一开始便把自己的真气从剑上收起,只以一生的真气量来增幅身体。

    但第一剑一交手,他的剑竟险些被直接打掉。

    他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少年不止剑道天赋惊人,体魄根骨同样令人咂舌。直到将真气放出一半,也就是三生水平,自己剑上的力量才和对方持平。

    而回到斗剑上来,他竟然也生出些挫败感。对方手中的这门剑如此简单甚至简陋,可是自己竟然腾不出一丝余裕来反击。

    而且这少年对敌之机敏也有些太过,五剑之中能埋七个心眼儿,虽然大部分都被自己直接看破,但总有几处藏得颇好,突然出现的刁钻角度令自己心神一惊。

    两人如此一攻一守,乒乒乓乓斗了三五十招,虽不如刚刚那场惊险,但却好看很多。

    而转折出现在裴液第三次用出扶柳剑的第一式。

    在这一瞬间,成江宏忍俊不禁地勾了下嘴角,裴液同时微微苦笑。

    无可奈何,他就会这一门剑。

    而这门简单的剑术早被成江宏看破。

    裴液努力想用出一个新颖的变招,但上下左右俱已被封死,两次交击之后,成江宏的剑已压了上来。

    裴液轻叹,这是他第一次在剑的比拼上技不如人——他早敏锐地感觉到对方把力量控制在了和自己相同的程度上,剑上也没有注入真气。

    但就在这时,对方向自己无力挣扎的剑压来的样子忽地令他灵光一闪。

    这不正是螳螂捕蝉?

    福至心灵,那印象于心中,从未练习过一次的雀部第一式就如此从手中流出。

    【飞来铜影】

    少年那种被明绮天所称道的、令人无奈的剑道灵光又一次迸发出来。

    常人习练这一门剑术,须得招招式式熟练于心,又经过多次实战感悟之后,方能把握住蝉、雀真意。再然后才能尝试舍筏达岸,去招留意——即不必再用蝉剑做托,只要形势确实符合螳螂捕蝉,便可随时用出雀剑。

    但正如他在酒窖之中忽然就了悟了【云天遮目失羽】一般,此时他尚未习练过一次《蝉雀剑》,就忽然领悟到了这份真意。

    当然,从未用过的剑招出手确实十分生涩,这剑一出现在裴液视野里,他就看出了三处需要修正的地方。

    但其真意已被少年牢牢把握,出手时仍然是既轻且快,足够致命的一剑!

    成江宏几乎是冷汗陡下。

    场外的老人也于此时眯了下眼,露出些犹豫的神色,仿佛在做取舍。

    这一剑确实够漂亮。

    剑招上乘、时机精准、用意巧妙。

    成江宏剑已扑上了蝉,这一招黄雀陡现,他已避之不及。

    于是只好。

    一道更明亮的剑光从他手中升起。

    这一瞬间他可以爆发自己四生境界的真气,用境界来压倒这一剑,但他最终还是决定以剑的方式来结束。

    天山所传,【嫁枝赴宴】。

    成江宏人向后退,但他的剑却仍在前刺,仿佛胳膊忽然凭空变长了一节。

    但细目看去时才发现,原来他将那剑鞘接在了剑柄之上!

    这无疑是他压箱底的一式绝剑。这一剑本就足够上乘,中间嫁接的动作更是神来一笔,不仅丝毫没有损耗剑势,反而令其更上一层楼。

    剑鞘接上之时,握鞘之手的力量同时传达上去,如此双手之力融合于一剑,既快且重。

    实际这还不是这一剑的全力——真正对敌之时,剑鞘握在手中之时就早已灌注满了真气,只待这一嫁接时的爆发。

    两剑相交而过,几乎同时停下,风停声静,月明星疏。

    裴液的剑离成江宏的咽喉尚有四寸,成江宏的剑已抵在了他的胸口。

    裴液一笑,收剑而回,整理身姿,心服口服地抱剑一礼。

    祝高阳说的对,只有和相近层次的人用相近层次的剑法搏斗,才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缺乏的是什么。

    自己今日要胜,要么修为抵达四生之境,借更优秀的根骨以力破巧;要么习得更上乘的剑术。

    而若双管齐下,那么胜利的条件大概是:两生或三生之境、蝉雀剑尽在掌握——如果刚刚不是自己第一次用出【飞来铜影】,那剑距离对方咽喉可能就不是四寸,而是两寸、一寸。

    当然自己现在也能胜之——只要搬出雪夜飞雁剑式。

    但那没有意义,这仅仅是一场切磋而已,如果一看要输就把它掏出来,又谈何摆脱依赖呢?

    雪夜飞雁在他剑道之路的开端投下了一片巨大的影子,这既是遮护也是遮蔽,而走出这片阴影的第一步,就得从敢输、并且输得起开始。

    两人走回来,裴液拾起剑鞘,归剑其中,重新端起更凉了的饭菜。

    然后旁边忽然响起了几声干巴巴的“啪、啪、啪”,裴液转头一看,只见张君雪正举起手对着他们两个拍巴掌,被他一看,又放下了手,重新把沉默的目光移到地上。

    成江宏收剑走过来,对着老丈一拱手:“些许浅薄功夫,不知可入了前辈的眼?”

    裴液转过头,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老人的面目。

    和那行路杖带出的猜测不同,老人脸上无丝毫风尘之色,反而面色细白,并非是常受风吹日晒的模样,细微的皱纹在这副面皮上像是丝巾泛起的细小波澜。

    他鼻高唇厚,双眼有些一大一小,此时饱含着笑意。

    认真来说,这不是一副好面相,像是一头白面的黄鼠狼。

    这个比喻在心中划过,裴液连忙不好意思地掐断了它。

    “你说浅薄,不怕坠师门威名吗?”老人呵呵道,“天山高徒,敢问尊师名讳?”

    “惭愧,在下只在外门学艺,未曾拜入高师门下,讲剑恩师乃是楚萧池主。”

    “哦?你这份剑道天赋和成就,应当足够拜入一方池苑了吧。”

    “在下志在仕途,只好拒绝了师门的好意。”

    “唔。因此你才回乡参加武比,如此看来,天山确实名实如一——不仅任由外门弟子来去自由,只要在派这段时日表现优异,临走还会赠予一次参悟更高层次剑法的机会。伱这最后一剑,恐怕便是如此得来?”

    “是,乃是《八骏剑》,我天资不够,三天只记住了两式,往后习练了月余才用了出来——也不知用得对不对。”谈起师门,成江宏感念之情溢于言表,叹道,“天下能靠做些苦功便得授正宗武艺的大派仅此一家,尤其还任由弟子学艺后自寻出路在下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定然为师门尽些绵薄之力。”

    老人呵呵一笑:“你这修为拖了剑道的后腿啊。”

    成江宏苦笑:“是,所以在下才如此想买那枚登阶丹。”

    老人轻笑一声,直接将小瓷瓶丢给给了他。

    “前辈!”成江宏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裴液看着这位年长的大哥,“修为拖了剑技”后腿之语令他十分熟悉。

    也正是这份共同之处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最特殊的那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和理想。

    从邵县这样的偏僻之地走出,以少年之身远赴高寒之山,拜入全然陌生的大派,以最底层的身份刻苦磨砺、奋学向上,终于学得真艺。

    而在得到赏识之后,仍能拒绝已向他张开大门的光明前途,毅然回乡从最底层的武比打起,只因他少年立志便是挂印为官。

    但二十年在苦境之中汲汲以求,身体毕竟不能得到充足的药食,修为难免落下,因此他早早打听了登阶丹的消息,筹集了银钱来州城谋求。

    如此明志毅行之人,岂能配不上一枚登阶丹?

    “敢问前辈名讳与来处?”成江宏整理了一下情绪,抱拳道,“在下必定铭记今日之恩。”

    老人笑着摇摇头:“无名无姓,江湖相逢,见猎心喜罢了。”

    又看向裴液道:“少年英雄,你那剑也不错,不过还是《八骏剑》更好一些。”

    裴液连忙抱拳:“晚辈输得心服口服。”

    今夜之事于他而言十分新奇,有种话本照进现实的感觉。游世的高人、赤诚的修者,道左相逢,这位前辈便愿拿一枚宝丹来提携后辈,事后连姓名都不留。

    这份他们三人所逢的奇遇虽然最终未落在他身上,但这种真真正正以武会友的感觉却已令他十分满足。

    “如今登阶丹已经到手,你要回邵县,还是继续去州城呢?”老人又向成江宏问道。

    “还是要去州城,过会儿一早便动身。”成江宏答过老人。

    “卯时?”

    “差不多。”

    “从主街往南出镇子?”

    “对。”成江宏稍微有些疑惑了。

    “那便,后会有期。”老人向成江宏呵呵一笑,竟也不再回客栈,转身向田野走去。

    场上仅剩三人。

    成江宏捏着小瓷瓶踌躇了一会儿,忽然咬牙道:“咱们三人分了这枚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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