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也是这般来的,只是花费工夫要长一些。”商云说着,将剑册翻到中后部分,递向明绮天,“请剑主看这一式,我在这里卡了一月有余,想看看剑主是怎么解这一招的。”
“这一招卡在哪里?”明绮天看完,照样沉吟了一会儿,抬头问道——竟没比刚才多花多长时间。
“卡在剑理上。其实甚至它的剑意我都已有所体悟了,但实在想不通这一处——”商云凝走上前,指着两段句子说了一番,“不能明悟这处剑理,这式剑就用不畅通。明剑主,我这些天读了十三本剑理典籍,乃至历史神话都涉猎翻阅,却始终找不到这处的落脚点——”
“不是读书的问题。”
“嗯?”
“你可以学会这一招的,但不能如此钻牛角尖了。不是非得理透这处剑理不可的。”女子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面前微怔的男子道,“能理解到哪里就先理解到哪里,能学成什么样子就先学成什么样子,然后去使用这道不完美的剑,多用多回看,时间长了,就学会了。”
商云凝一双褐瞳落在明绮天的脸上,好像不太有焦点,嘴巴微微张开一个缝隙——是一个微微茫然的表情。
“剑主前面说的不是解招、析理、知意吗?”商云凝眉头微皱,“明剑主,我们不是在谈‘学’吗?怎么到了‘用’?”
这份迷惘并不难理解,大概类似于拿着一个生僻字去请教师长音义,师长看了看却说,你先去抄写吧,然后用它来写文章试试。
他一时以为这位明心慧质的剑主也有迷糊的时候。
“因为你只有‘用’才能学会了。”明绮天道。
“为什么?”商云凝微怔,十几年来他一直是将一门剑里外解透、掌握自如之后,才算完成了“学”的阶段,这几乎已成为一种强迫般的习惯,“是这处剑理必须要到实用中体悟吗?可既然是‘理’,就该是逻辑清楚的,若要体悟,那不是‘意’了吗?”
“是清楚的。只是夏虫语冰,我无法为伱讲述。”女子语声平和,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比喻没有冒犯的意思。
“哦”商云凝点点头,“原来是学识的问题,那我要读哪些典籍——”
“不是学识的问题。”
“嗯?”
“是剑道天赋的问题。”
“”
是剑道天赋的问题。
场上安静无比,只有云雾轻飘。
这句话说给商云凝,总透着一股诡异的好笑,但如果它是从明绮天嘴里说出来
“哦。”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本人,商云凝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冲击,“那我后面就按剑主所言去练了。”
“嗯,或者你也可以尝试继续‘学’,但不要再对着书推理苦思了,拿起剑来,多练几次,或许灵光一至,也就开了。”
“灵光”一直安静笃定地推进自己剑道的商云凝显然对这法子不太心淑,“寄希望于这无期无定的东西,未免太浪费时间,而且即便今天灵光一闪,这道剑有幸会了,下一招又该如何呢。”
明绮天微微颔首:“是这样,正常来说,解剑学理才是正道,不过,若灵光闪的频率足够高也不失为一条途径。”
“”商云凝又一次露出微微疑惑的表情。
“只是说,确实存在这种学剑的路子。”
至此,此轮问剑应已结束,但商云凝下场前,还是忍不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明剑主,一个人的剑道天赋,完全是先天固定的吗?”
明绮天偏头一笑:“这就是学识的问题了——云琅有篇《三千人剑赋论》,是赠予仙人台刊行天下的,二十年前还送到过西陇道展阅,贵派应当是有抄录的。”
商云凝有些赧然。
“照这篇《赋论》来讲,并非如此。”明绮天敛容认真回答道,“一个人的天赋不是出生就确定的,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其实也是天赋形成的过程,教习可以相当程度上影响它的形成。只不过,出生确实几乎决定了‘成品’的上限。”
“哦我从小在天山长大,三岁便开始听剑,大概算是达到这个上限了。”
“也不尽然。”女子道,“撰写《赋论》的那位前辈在文章中说,实际上,天赋的变化是贯穿剑者一生的。”
“哦?”这个男人的声音不是商云凝发出,而是自云外传来。
许多坐听的弟子本来也正在检讨自己的“学识”,听见这声音全都把心放下了。
——‘原来叶池主也没读过’
“和成形前一样,哪怕垂垂老矣之时,学剑依然可以提升一个人的剑道天赋。”女子缓缓道,“这种提升十分微小,可以忽略不计,不过它确实存在着,而且可以使人突破出生时所确定的那个‘上限’。”
“也就是说,如果我学会了穆王剑,我的天赋会变得更好?”
“理论上说是这样。”女子道,“这位前辈说,修习剑术的数量和质量同样重要地影响着天赋提升的程度,不过商扶驭估计很难感受到这份进益,因为文中写,天赋愈佳,效用愈微——我这几年也学了些剑术,并未感觉天赋更好。这当是为天赋欠佳者开的一扇窗子。”
“但其实,天赋差,学剑便慢,也难以学会上乘的剑术,天赋其实也得不到什么提升。”
“是这样,因此世人才长久不曾发现这一机制。”
至此,第一轮问剑彻底结束,玉鼎再次清鸣一声,商云凝抱剑一礼,下场去了。
今日是明剑主到来的第一天,天山极尽礼节,明绮天也尽心讲授,正是论道交流其乐融融的时候,等明日咸池会上,才难免多些高下之争。
此时一位弟子以天池水为明绮天洗了剑,第二轮便要开始。诸人跃跃欲试地看着场中那道风露不沾的白衣,都期待着能成为下一个。
然而此时,却有一声呼喊自场外响起。
“明剑主!”谷云扶挥着手里的信封,“有你一封信!”
信?
这句话比刚刚明绮天问话招来的目光还多。天山弟子也常常收外来的书信,家人或友人的,但若把这传递消息的常见方式和明剑主联系起来,好像总有些割裂感。
总觉得剑君若想和自己弟子说话,不过是张下嘴的事情,而若这信不来自于剑君明剑主还有其他交游吗?
但谷云扶手中确实是一封信,软劣黄纸,有些脏皱,封面上落着几行字迹。他向场上走去,众人目光随着他落到明绮天脸上,见这位剑主也透出些疑惑的神情。
谷云扶先看了一眼身前女子的表情,行礼递交了信件,笑道:“路上从信吏手上接过,因见其知问剑一事,便自作主张行了个方便。”
其实问剑这事虽不为外人道,但也不算保密,比如明绮天刚刚离开的弈剑南宗,就有不少弟子知道这位剑主下一程的去处。
因为担心写信的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谷云扶先把关系撇净了。
明绮天颔首道谢,接过来端正信封去看。封面上那三列墨字谷云扶都快背了下来,随着这位剑主目光看去,依次是:
“天山山门”
“明姑娘亲启”
“裴液”
当目光落到这个名字上时,谷云扶见这位剑主眉毛轻轻一展,疑惑消弭不见了。
谷云扶本以为她要先行收起,却见女子竟然直接撕开了信封,就在此处展信而读。
这可是问剑会上。
这个名字代表着急事吗?急事又为何这么寄?
谷云扶转着心念持手看着,然而女子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信件很短,她很快看完了,而后竟然取出了纸笔,就此开始回信了。
竟然也是手写。
众弟子面上多少带着些疑惑——云琅山的小玉剑用光了吗?
谷云扶已伸手,打算帮这位剑主下山去寄,却见女子很快写完停笔,掏了一枚小剑出来,将信折好系了上去。
谷云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这样倒合理多了但还是有些怪异。
而不论诸人脑子里转的是什么想法,明绮天自没有注意,她拿到这封信立即拆开是担心出了什么事——虽然琉璃并没什么反应;即刻回信是因为今日后面也都没有闲暇;至于手写,女子的想法其实更加简单——既然字认得不多,那多读读写写总没坏处。
系好后女子屈指一弹,看着小剑化为一道流光直上高天。
——
东池。
谷云扶大步走进阁中时,楚萧正坐在案前,按着两张纸皱眉沉思。
这位总揽天山杂务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忧肃的脸,在谷云扶的记忆中,他眉头从未放下,身体好像一直在忙碌,脑子仿佛永远在思考。
“楚池主。”谷云扶拱手一拜,取出书信,“弟子神京卸职回来,路上云升师弟从博望传书,要我从驿站带上这封信。”
“是云扶啊,神京风物何如?”楚萧头颅不动,继续看着手上的两页纸,缓缓道。
“以视天山真乃穷乡僻壤。”
“哈哈哈,既如此,何故卸职呢。”
“非我心安处。”
楚萧含笑摇摇头,闲聊间看完了案纸内容,腾出心绪伸手道:“拿来看看吧。”
谷云扶将已开过的白信封递了过去。
楚萧展开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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