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抵御窃者的机制,只是对‘没有资格’四字的宣读。男子仍在难以控制地跪在地上,而在他被击倒的时候,大殿之中,另一种可怖的变化已经在发生了。
裴液先听到了冰冷的轻“嚓”声,而后是无数个“嚓”,这是一生难复的体验——那声音不是来自于某一个点,而是背后的整座大殿。
瞿烛在痛苦之中勉强撑起身体,微颤着回过头,整个人在一瞬间僵硬。
它动了起来。
那树根般攀援在穹顶的造物,那他以为完美绕过的东西,此时正缓缓回转着身躯。
往后十年,这一幕一直烙印在男子的梦境之中。
不是对玉佩的触碰惊动了它,也不是他触动了法阵某个隐秘的机制只有真正将这座大阵勘透之人,才会在如今这一幕前恍恍失魂。
他分明已经从最底层绕过了这座守御之阵。
这巨大的造物分明绝对不应对他的进入有任何反应!
除非它是真的活着。
星虫回转着身体,狰狞头颅已从殿顶浮凸出来,那夜湖边的一幕将要于此重现。
瞿烛面色苍白地抬头望着这一切,任他在阵道上勇猛突进,也永远无法理解,一座阵何以能令这亿万吨金属真的具有近乎自主的意识!
残酷的现实给了这個自诩天才的男子更沉重的一击——即便在你自视甚高的领域,你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
几个千年来,人间无数的天才璨若流星,而埋星之冢就在这里望着他们一个个化为枯尘你凭什么认为,你就是最特殊的那个?
头颅已经探出大半,这一刻瞿烛终于惊醒,心肺猛地攥紧,他咬牙抿唇,踉跄着站起身,扑向玉佩另一边的那颗明珠却根本不能接近。
手被死死凝固在一尺之外,无形的、无法逾越的拒隔挡住了他的一切,整座神殿高旷而冷漠,仿佛对这个擅闯的凡夫露出了冰冷的讥诮。
瞿烛这一瞬间的情绪彻底暴怒,他猛地挥拳砸上了这层壁障,像是烧饼砸上铁门,碎裂的骨声寸寸响起,壁障却没有任何扰动。
——身无仙权之人,何以承西庭之心?
头上风声尖锐,穹顶的星虫已探下了压覆一切的头颅。
但在这一刻,仿佛命运终于给了他一丝微小的眷顾——在星光守御之外,不属于仙物,而是镶嵌在这储器玉佩眼瞳中的一枚朦胧深邃的黑珠,似乎由于感受到真气而向他奔了出来。
瞿烛怔然中一把握住此物,咬牙抬头,来时融开的门户正在缓缓关闭,八生真气骤然爆发,他从压下的阴影中弹身飞出。而身后落势遽猛的星虫却没有砸上地面,在仅距不到一尺的地方,它毫无滞涩的一个转折,没有损失任何速度,直逼瞿烛身后。
这速度决计比瞿烛更快,男子千钧一发之际向前掷出了一个不见形状的法器,整个人被猛地落点一拉,已在门户之前。
刚好还容得下一人进出。
但下一刻,仿佛一道巨幕在眼前筑起,风把长发衣襟猎猎荡开,瞿烛猛地刹止脚步,青铜的虫躯已横断了这条身后。
身后头颅撞来,风已逼上脊背,瞿烛一瞬间心中彻底冰凉。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道苍老的身影从虫躯那边猛地跃起。
瞿烛愕然抬头:“师——”
一条长绳已从空中甩了过来,瞿烛探手抓住,下一刻身体腾空而起,脚下狂风呼啸而过。
长绳轮转,男子被精准甩入出口,空中老人再要纵身而下,巨虫已凌上脊背,间不容发之际,老人转身,青铜之触破开血肉迎上,这一幕像是蚊虫对着蟾蜍振翅。星虫冲势刹停了一霎,但冲撞还是发生,血泼洒在空中,老人残躯砸落在瞿烛身上,两人一齐翻滚出去丈远。
来不及看任何情形,血蒙住眼瞳,瞿烛拖着老人,在最后一刻踉跄冲出了虫腹。
门户在身后缓缓闭合。
寂静的甬道中,瞿烛大口喘着粗气,微颤地死死盯着这截虫躯终于它没再朝它而来,在确认冢殿一切安好后,它缓缓归于了平静。
他这时才来得及回看身边之人的情况,触目惊心的血与骨一下扼紧了他的心肺。然而老人并未昏迷,在这副残躯之上,染血的面孔死死地盯着他,那是冰冷的、绝然的暴怒。
在浓重压抑的寂静中,只有血腥气不停地往鼻腔涌动,即便于一位八生修者而言,这也是濒临死亡的境地了。
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这或者是男子第一次咬唇落泪他咬着牙,颤抖着缓缓抽出了腰间之剑,朝老人踉跄地走了过去。
——
老人的葬礼在半个月后举行。
瞿烛灰衣赤脚,散发镣手地行完了这场下葬,膝上黄泥,额上鲜血,人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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