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唯一一个不曾受伤从镜龙中离开的峰主,也是最快抵达这里的第三个人,此时一剑毫无迂回地直逼司马。
好高妙的一剑、好明亮的一剑、好强的一剑!
———《广成丹剑》·【日月参光】
若论“高深”二字,《广成丹剑》是崆峒诸峰之中毫无意外的第一,在“剑藏”的融炼里,阁老们也常常是以广成峰而非元武峰为基石,盖因其剑野开阔,道意深邃,更能包容诸多。
峰中弟子能学这门剑的人亦是十中无一,以至人们谈起广成峰,往往只记得《松雾剑咏》。
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而在纪祖外隐、掌门内闭之后,师绍生也正是崆峒两指之内的剑道门面。
此时他从下从南而击,正与从上从北的女子将司马夹在中间,而其人刚刚敛剑,已不可能再组织一次那样的强攻。
倾尽全力没能从女子剑上取得战果,那么如今就要面对这样的致命的反扑。
司马暗金的戏面漠然盯着他,一剑已自身后而起,丝毫不避地刺出。
一瞬间师绍生悚然地感到女子刚刚所面临的压力,对玄气的争夺几乎一瞬间就已溃败,那分明只是凭空而起的一道剑,师绍生却忽然对手上的【日月参光】失去了信心。
但老人当然知道这时有进无退,面上表情没有露出丝毫变化——即便这一剑不敌,但只要拖住片刻,剑主就会获得一次背剑的机会。
几天的相处,师绍生绝对相信这位女子的出手。
数丈的距离一霎掠过。
交剑只在一刹。
难以想象的沛然强大骤然从对面的剑上传来,甚至没有奕剑的环节,【日月参光】之妙根本没来得及发挥,在碰撞的一瞬间师绍生就只能死死持握住手中的长剑。
这是完全的以力破巧,所幸,它还不够摧枯拉朽地击溃一切。
师绍生眦目架住了它,司马的剑被顿止在这里,只要仅仅半息——女子的瓷白云气已在其身后飒然展开。
《庄子剑解》·【诸侯剑】
师绍生余光已见得这一剑,面前这将自己几乎压溃的一剑立刻显得庸常了,眼界尚在,他知道这一剑即便不能就此诛杀此人,亦几乎可以落定对其的胜局了,只是那条剑龙怎么——
难以想象的高温从身后腾起。
一瞬间感觉到的绝不是背部的灼痛,而是从体内烧出来的火,如同整个人被抛入岩浆。
而连这高温都没有给他更多体会的时间,因为与此同时升起的,是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
青铜所铸的棺椁被轰然炸开,沉重的棺盖掀飞如狂风中的纸片,长发飞扬的男人金瞳灿然、犹如,细密的幽蓝鳞片从颈部攀上脸颊,上身赤烈的火焰汹涌盘绕,结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丹色莲花。
一杆啸烈的长枪将空气刺出了空洞。
师绍生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不是他扼住了司马,而是司马扼住了他。
因为这魔人比明绮天更近。
《朱莲太液》·【火濯莲子】
师绍生奋力拧身,改由受身前司马一剑,拼力去拦身后这恐怖的一枪。司马一剑贯入他的胸口,师绍生仰身横剑,却是来得及架剑在前,但转瞬即溃,长剑失控脱手。
焚烈之气已开始将外衣化为飞灰,这一枪绝对足以将整个胸腹焚烧虚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笔直的明光从空中掷下,锵然直撞在枪刃之上,这一枪有一瞬的刹止,师绍生得以勉强偏开要害,下一刻剑也被弹飞,此枪贯入老人体内,摧枯拉朽般的破坏骤然生效。师绍生肤发皆燃,在石台上重重一砸,去势未止,从石台边缘无力坠落。
衣端止缓缓收枪,冷漠的金瞳深处压抑着疯狂,直直盯住了空中的女子。
杀意汹涌而出。
明绮天敛袖竖指,但在其身后,【镜龙剑海】已完成了又一次的惊掠,它将应皋管树棠两人完全淹没,再度离开时,只留下两条生死不知的坠落身影。
“靠这些心珀和剑术,就能拿到【大梁】?”
“是的。它不像【降娄】般放在某个地方,而是已经在几千年来变了形态。【埋星冢】中说它‘离位’,是恰当的解释,它需要被拓印下来。”
“怎么拓印?”
“就与你之前提出的关于‘取剑’的设想一样,只不过,我们需要大量的心珀和足够多的剑术——你知道有一种规摹圆形的方法,三条线可以围成三角,四条线可以围成四方,无数条短线,就可以得出‘圆’的形状了。”
“【大梁】就是那个圆?”
“【大梁】就是那个圆。”
镜龙、司马、衣端止,三道强大的身影围住了中间的女子。
但明绮天恍如未觉,继续完成了刚刚的动作,飞在空中的长剑骤然拉出一条雪白的长虹。
直取司马额头,司马退步架剑,但这一次浩荡的云气纵横伸展,一剑便击破了他的架势,司马掠起惊退,而剑刃直追额头,如同快隼捕雀,将之逼得几乎窒息。
磅礴的火从侧面腾起,衣端止面上同时具备冷漠与怒火两种神色,一杆近丈的长枪携着一片火海刺来,又是那门近乎暴戾的玄经。
赤红的火乍时瞬间淹没了女子,而在那火海之中,一朵朵耀美的莲花绽放开来,莲瓣如一枚枚玉片雕成,那颜色红如丹朱,纯净不似人间。
《朱莲太液》·【阿鼻莲开】
明耀的枪尖就是从这样的莲海之中洗濯而出,这一枪的威能已经明显超过了刚刚司马蓄积了二十一剑的【图南】。
而明绮天手中无剑,她偏眸一眼,竟然抬手去迎。
修润的手指在这枚枪尖上一搭,真如拈一朵红莲,漫天火海霎时静止。
另一边暂失掌控的长剑被司马抓住机会破开,一道锋利的剑光又朝背面而来。女子将手中枪尖朝其扬袖一送,静凝的火海乍时怒涌着淹没了他,明绮天转身中从容握住剑柄,却没再借机刺出。
她一手将背剑于身后,一手于身前掐诀,在这一瞬的无人打扰中,安静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诸侯以人为剑,衣端止纯粹的强大和勇毅这一刻正是最锋锐的剑刃。
被【诸侯剑】律令的衣端止只一拧腕,不可一世的枪意竟然就此中断,而其人甚至瞧不出什么压力。
明绮天依然望着这一幕。
男人的强大和威势令人心惊,但他太纯粹了。自始至终的无言,甚至没有一个“人”的眼神,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似乎就只从最深处爆发出无极的杀意那金色的瞳子和幽蓝的鳞片或许在说明着什么。
而司马亦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在火海将他淹没的那一刻,他变成了比火海还要庞多的一片——其人一瞬间化为数十近百道身影。
只是每张脸上都是不同的戏面。
《象人经》·【谁怜此面】
一切变动都在片刻间发生,另一边衣端止冷酷疯狂的双眸已再次盯死了明绮天,枪尖带起耀目的、令人望之心惊的赤红。
近在咫尺的明绮天发丝已被枪风扬起,她明眸平视着眼前妖魔般的男人,一道纯白的画卷从她身后展开。
隔绝了一切所见所闻,双方仿佛一同进入寂静的画中。
【剑界·太白】
太白主杀。
最纯粹的杀意一瞬间充溢了整个世界,衣端止如同变为真正的,红莲骤然铺开,仿佛将整个剑界化为火海。
这分明是他的主场!
剥去情感后的炽烈杀意在这片境界中得到了最鲜明的回响,火溢剑界,杀意近乎冰冷,在如此神术的加持下,这几乎是衣端止此生最巅峰的一枪!
《朱莲太液》·【八寒登紫】
宛如龙啸直刺女子面门,整片世界的鲜烈杀意都朝她倾覆而来,万里火海之中,只有一袭飘弱的白衣。
造就了这一切的女子松松握剑,抬剑点上了朝她而来的仿佛无坚不摧的枪尖。
纵然不在道启会之中,仍然慷慨授于她的儒家之剑。
《易剑》·【上九】。
亢龙有悔。
纯白的世界骤然崩碎。
在奉怀时女子曾猜测仙君能不能破此剑界,实际她自己在习得此术一个月后,就先想出了破开它的办法。而如果界中之人正与剑界趋于同一种极致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当日她收回面对仙君的那一式【庶人剑】。
如今整幅画卷像是一枚枚破碎的云片般飞散,开始的端点正是衣端止不可一世的枪尖,整杆长枪也如纸片般碎裂,而后是手掌、臂膊、身躯、头颅纯白的杀意片片飞去,显露出真实的世界,衣端止僵立原地,已化为一具布满裂纹的瓷人。
司马长剑此时方至,近百道身影一同扑来,剑影纷乱如雪。但女子可供伤害的时机确确实实只有刚刚那个片刻了,无数天青之袍掠来,但只是剑破影碎,被舒展如虹的云气扫尽了一切迷乱。
远处司马显出真身,暗冷的戏面依然漠冷地盯着女子,手上却缓缓松握了两下剑柄。
明绮天敏锐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而后忽然眉头微蹙地望向了衣端止——只见幽蓝流动之中,其人身上的裂纹在一点点缓慢弥合。
与此同时,镜龙再一次抵达,银亮的剑海淹没了她。
这一次的“从剑海破出”与第一次不同了,因为镜龙不再是对着她一掠而过,而是化为剑海将她环围包裹,抬目低头,漫天俱是明寒的剑,女子几乎是将一万三千柄剑一一破去,令镜龙不得不耗费片刻来整理自己。
女子已经很久没有在弈剑的过程中有如此逼近极限的吃力之感甚至与数量无关,两万柄、三万柄、五万柄,她都可以轻松破去。
真正令她感到“无缺无漏”的是这座剑阵结构的方式女子想到“天地谐律”和“西庭灵性”,如今她面对的确实不是有血有肉的剑者,这也确实是《剑韬》同位格的“敌人”。
这一合破出剑海后的交手给女子留下了一道内伤,脏腑破开了一道指长的裂口。
这次剑海消耗了她更多能量、面对的敌人也不再只是暗金戏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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