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上百年无人涉足的苍林古藤、深峻高耸的山峰,抬头是灰暗斑驳的高天,针毛般的细雨飘洒而下,这显然已不在山腹之中,甚至也不在崆峒派内举目所见,山形都是全然的陌生。
裴液剧烈地喘息着,还没有从刚刚骤起骤落的极端情绪中缓过神来,举头虚弱沙哑:“这是什么地方——”
手臂猛地一沉,刚刚还执臂仗剑的女子无力倾倒,裴液心脏骤缩地撑住了她,仓皇看去,女子脸色苍白如纸,冰冷的唇没有一丝血色,虚弱得简直令人陌生。
“明,明姑娘?”
明绮天似乎用了很大的努力才睁开些眼,轻轻呼吸了两次才小声道:“要往前走会追来的”
裴液刚刚放松些的心绪再度一沉,奋力从伤体中提起真气,然而女子身体虚弱得没有一丝力量,他抿唇将她负在背上,以剑为杖,咬牙奋力一撑,于林中豹子般奔跑起来。
女子的身体冰冷而柔软,裴液薄衫早被湿透,此时她紧密地贴在脊背上,带来的却不是人体的烘热,而是近于秋水的寒凉。
这感觉又令少年忐忑惶然:“明姑娘?”
女子身体的伤势似乎在越发严重,头无力地压在他的肩上,呢喃出两个细弱的音节。
裴液没有听清:“什么?”
那音节淹没在奔跑之中,裴液朝女子凝眉偏颊。
明绮天无力地朝他耳朵挪了下头,小声道:“抱歉。”
“”
裴液一时不知作何言语,躯体相触之间的大片湿腻他只希望是自己的血而在惶然的担忧中,他猛地想起一事:“明姑娘,你不是还有一枚丹药?”
背上的女子安静得令人心慌,好几息才小声道:“腰。”
裴液立刻松开一只手摸去,将一个轻薄的玉瓶取了出来,倒出一枚精润的仙丹。
重重松了口气,裴液抬手向左肩送去,却只触到一张闭合的唇。
“明姑娘药。”
女子抿唇从丹药上偏开,轻声道:“一人一半。”
“我没事的明姑娘,都是外伤,还能跑能跳。”
但女子只是将头低埋在他的肩颈,一动不动。
“”裴液将丹药一割为二,某种神异顿时消失,似乎只化为疗伤之药,他将半片喂给女子,眼见她苍白的脸上确实有了些血色,自己才将另半片吞服而下。
“我们在崆峒的南面仍在‘大崆峒’之中”,女子轻弱的声音从左肩传来,“我们不能停在这里,太近了但也不能一直跑过多的活动会暴露行踪最好,找个地方藏身。”
“我们离崆峒多远?”裴液轻喘道,用四处牵扯来的话题安抚自己的心绪,“我记得之前在薪苍山里时,祝哥带我用过类似的手段约有一百多里。”
“嗯。”女子小声道,“我学艺不精,没有那么远,我想应当六七十里吧。”
“那也挺远了。”
“嗯。”
“而且你这个施术也比他快。”
“嗯。”
裴液又张了两下嘴,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惶然,再次偏头去看女子垂搭肩头的面容:“明姑娘你有没有感觉好些?”
那半片丹药入口,一股蓬勃的热气几乎是顿时从少年腹中升起,肌骨断裂之处很快就开始重新传导力量但如此神异在女子身上却如杯水车薪,裴液其实感受到了她伤势的好转,但似乎完全无以挽救她的生命,真气每次尝试渡入,都在一瞬间被绞灭无形。
女子体内仿佛存在着一场风暴。
“好多了。”明绮天轻声道。
“那你怎么”裴液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垂落的明眸、隐抑的痛苦背上的触感依然是全然的冰冷。
明绮天沉默一下,轻声道:“记得我和你说过《姑射心经》的事吗?”
“记得。”
“嗯这就是我无可避免的死关。”女子虚弱低声道。
“死关”两个字令少年心肺难以遏止地一攥,但回眸再想问时,身后却没了声息,只见一张双眸阖紧的苍白面容,女子的心神似乎已沉入深处。
“”
裴液抿唇回头,雨声幽蒙之中,他一刻不停地全力奔跑着,少年深深知道于玄门谒阙而言,六七十里的距离只是一段不长不短的片刻,对方赶来的早晚只取决于何时找对正确的方向而已。
他将女子从牢笼中拉出来,只是令其暂脱被心珀夺魂的命运,但它从来没有结束,只是短暂的延后如果司马和衣端止真的追上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祈祷什么。
而更沉沉压窒少年心田的是,背上的女子依然在一刻不停地朝深渊滑落。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没有敌人,已经被击碎的镜子裂痕只会越来越大,这种无以阻挡的进程才更加令人绝望。
裴液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从它被引发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刻钟,女子就已虚弱如濒死。
如此奔出去十多里,裴液警惕担忧着背上心跳的每一次波动和苍山古林间的每一声异响,直到忽然间一抬头,从一个怪异的角度见到高崖之上一抹幽深一闪而过。
脚步一顿。
裴液是先南奔近十里,在一条山溪洗过血迹后,又回头斜向更幽谧处而行。此时已奔入一座深谷,周围山影像耸立的巨人,高崖古树、野枭乱枝,一切都是自由而杳无人迹的样子。
裴液停步绕了几个弯去寻刚刚所见的幽暗,终于切实地瞧见谷渊的那头,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开于石壁,苍树掩映之下深幽微茫,轻易绝瞧不见所在。
“明姑娘,那好像是一个山洞?”裴液喘息回问。
但依然杳无声息。
裴液一咬牙,纵身而起,抱紧女子踏上树梢,略一顿身,真气蓬然炸开,雨飞碎珠之中,人已直掠数丈,攀入洞口。
————
崆峒。
在两人身形消去的一瞬,剑腹山中气氛如凝,纪长云横剑转眸,抿唇看向剩余两人,衣袍上尽是刚刚激战造就的残酷伤口。
衣端止几乎一刻都没有停顿,霍然直往山外而掠去,没有消去的枪气拉出一道笔直的火线,司马则慢了一瞬,他先向下面四个昏迷的峰主分别打去一道玄气,回头深深地看了纪长云一眼,抬手扶了下戏面,第一次露出个冰冷的低笑。
“既然过去二十年如此默契现下当面,不如谈一桩生意?”
剑腹山外,玄气已经骤然暴乱,《朱莲太液》的火烈几乎可以闻到。
“【心烛引】已然种下,刚刚那两剑基本已是她最后能出的两剑了。”司马低声道,“山主大可相信,每过一个呼吸,他们就更像两只待宰羔羊。”
黑暗的山腹寂静空旷,纪长云沉默着,而司马似乎有无限的耐心。终于他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低沉缓声道:“入夜之前杀了他们。”
“崆峒保仙人台不至?”
“崆峒保仙人台不至。”
司马垂眸拂去剑上血花,冰冷哑笑:“成交。”
转身摘下龙首【心镜】,万剑顿时倾散,重新没入溪底山间,司山转剑归鞘,青衣一掠而出。
剑腹山外,衣端止一枪将代尚余斩落空中,近百朵玉质的火莲在身周腾起,诸峰之主一时无人能近。司马的青衣就在此时一线掠出,明刃一霎出鞘,青影纷散之中连贯三人胸膛,与火枪一同破开重围。
纪长云庞然的剑意只落后一瞬,老人周身玄气如海,凝于飞剑一掷而出,啸荡的剑气将青影火莲席卷清空,从背后将司马一剑穿透。
“崆峒门下!掌门已然受害,随我缉捕欢死楼恶徒!!”纪长云断喝之声响彻山周。
诸峰玄门本在两人突围的第一时间就仗剑而上,此时闻言却下意识一顿回头,但纪长云似来不及解释,青衣已一掠而去。
只是他明显身负重创,追不及那两人速度了。
——————
山雨连绵。
山洞空旷巨大得超乎裴液所想,而且往里幽深不知凡几,甚至有水声潺潺。这一刻他忧心自己来错了地方——这里并非什么千年无人的密处,而是有名有姓的所在。
但他确实已经跑得够久了,不能再留下更多的痕迹。
将苍白的女子放下洞口一座巨大平滑的岩石之上,少年看着血迹斑驳的白衣再次顿了下呼吸——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象过女子如此脆弱的样子。
不忍细看,自己转过身,遮风挡雨的洞穴给人一种安全的错觉,于是身体立刻有了借口,连日的伤疲一股脑全涌了上来。
裴液用剑撑着没有坐倒在地,只立着轻轻倚靠在壁上——他知道这时得缓缓休息,一旦全然松懈,就彻底起不来了。
大略梳理了一遍身体的情况,伤重是最明显的困难,半片灵药抹去了性命之险,但那些血淋淋的穿刺还是令他呼吸间都喉有鲜烈的锈味;真气已几乎枯竭,这洞中若真有熊虎之类,他甚至不自信能从爪牙下保女子无恙。
心境更不必说。
破洞的风扇只会越扇越烂,被诏图侵入心神之后,他没能求一心神修养的秘术、寻安宁之境静养,而是在心绪的一次次剧烈波动之中,被那些幽利的触手肆无忌惮地往深处延伸。
在剑腹山时,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份意念。
裴液怔然地望着倚石而坐的女子,自己命本就是她从仙君手中救出,如果自己已然无救,至少拼尽一切也要换得女子的生还。
只是如今纵然确实拿到了一个按下暂停的机会,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又还有多少时间?
&nbs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到原文地址:(https://www.dynxsw.com/book/296322/73660423.html)阅读,如您已在悠闲小说(https://www.dynxsw.com),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该站采集不完全,请到原文地址:(https://www.dynxsw.com/book/296322/73660423.html)阅读,如您已在悠闲小说(https://www.dynxsw.com),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