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下着雨的晚上,四面河水打得雾蒙蒙的,灯火稍微远些就变成个朦胧的光团。
当天船来得多,又赶上下雨,难免就熬了黑,督工看起来也有些急躁,不停催促他们搬得再快些,张二才跑完一趟时,还好像见到有个更上面的人过来了,大督工立在他身后。
传来半句模糊的:“半个时辰必须清空”
这种时候往前也有,差不多一个月一回,就会赶上太平漕的人不停强调速速回家、不许停留。其实往日也不许在码头过夜的,但那天就会尤其严格。
终于还是紧着雨搬完,张二才照常比别人多搬最后一趟,然而那边遣散的哨声越来越尖锐时,他回头一看,却见邻家那二郎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边在走,离装卸处越来越远,身形模糊得都快看不见了。
张二才连忙追过去,雨夜里累得气喘吁吁的,一把扯住这小子:“还浪荡什么呢,赶紧回家了!”
“哎呀叔给我扯开线了!”二郎往回揪着衣服,回过一张淌着雨但喜意盎然的脸,“叔你别急,我刚发现个事儿。漕河这大回湾平日不让人来,里面可有些大鱼呢,这方才一下雨,我瞧见扑棱棱的几尾上来张口,那叫个肥!”
他弯着腰,手里还真有个不知哪儿来的抄网:“你等我觑准了捞一个上来,咱们两家一同口福”
“屁的口福!”张二才扯着他,“听不见吗,哨子都不响了,再晚了遭打个皮开肉绽!”
二郎只带着他往前走:“反正要挨打,更得提条鱼了!”
张二才没有办法,两人离装卸处越来越远,身后灯火都只成个小点了,四周只剩雨幕。
他声音也不禁小了些,焦急道:“你怎么还往这边走,西岸不让来的!当心撞见人!”
“这大荒地有什么人!”二郎瞪眼,“河窄没船才没人来,咱们捞两条鱼怎么了!”
张二才一时无言以对。确实,他在这儿干了四五年,只听说不能来西岸,但确实也从没在西岸见过什么东西,远远望来就是一片大荒地,连处房屋都没,几年了一点儿模样也没变,二郎说的也不无道理。
张二才知道拧不过,便干脆就在一旁树边坐下看他捞鱼,主要腰腿也实在太过劳累了,浓密的雨幕颇给人安全感,远处人声也再听不见,整座岛好像就空无一人。
然而就是在这雨里静坐之中,他忽然看到,漕河无边的雨幕中,驶来一座庞然的、浓重的轮廓。
一艘巨大的商船,竟然在这时抵达了西岸。
张二才怔了半天才赶紧爬起来叫二郎,叫了好几声泅水的二郎才顺着他指向看去,然后也怔住了。
张二才这时做了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他没有让二郎上岸,而是带着二郎的衣服自己也跳入了水中。
因为不过片刻,一队佩刀带剑、行动有序的人就来到了岸边。
张二才不认得这艘船,但他认得这些人的装扮——在太平漕帮里,大督工见到他们也是毕恭毕敬。
如今全都挽起袖子,充当装卸的力工。
大船缓缓停靠,然后不是从甲板,而是从侧舷打开了一个口子,深沉的雨夜里,黑衣浸湿的武者们将一个个巨大的水缸似的容器搬了下来。
张二才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似乎极重,总是两个人才抬起实际上他也不敢去看,身旁的二郎也脸色发白地微颤起来。
因为当那大缸放在地上之后,一种极令人冷悚的、怪异的金属锐鸣地狱般响了起来,他们才意识到那样巨大的缸身竟然是浑然铁铸,封口网格也是细密坚韧的金铁,而有什么极尖锐的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抓挠它们。
然后下一刻这些放在地上的大缸就被撞击般地剧烈摇晃起来,仿佛里面囚了一只只恶虎
“叔我头疼”二郎颤抖小声道,张二才一把捂死了他的嘴。
因为他自己也感到了,一种似乎穿破了耳膜的东西发狠地在脑子里震颤钻鸣,伴随着刺耳的抓挠成为魔音,捂住耳朵或者埋入水里都全然无用。
只听地那边有个男声隐约喊道:“先蒙上雨布再往下卸!——操他妈的,一淋雨全都醒了”
火光之下,一只尖锐的利爪猛地从缸口网格里探了出来,下一刻就被厚厚的黑布蒙上,但那弯如锐匕的剪影还是令张二才清晰地记到了今天。
“后来怎么离开的。”笔墨到了尾声。
“等他们都走完了,俺们就慌张张泅水走了。”
“还有后续吗?”
“没了,官爷,俺们谁也不敢说,今天这才是第一次说出来。”
下面一句盖了章的批注:【上述事实已与邢二郎完成核对】
裴液抬起头来,谢穿堂看着他:“这条线我们昨天已经查了一晚上,但是内堂之人全部身亡,而一切应该有的蛛丝马迹,都已在十天之前被抹净。”
“十天之前?”裴液凝眸。
“至少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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