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辛像是做了场噩梦,醒来脸色苍白,冷汗润湿的发丝贴在额间,还没回过神,他漆黑的瞳孔透着茫然。
被朝岁一提醒,才发现自己此刻半蜷在对方怀里。
他手臂将人腰身环着,脑袋歪斜靠着,倚在了朝岁身上,弯起的指骨发力,是死死抓紧,生怕对方离开的动作。
不知怎会变成这样,嬴辛乌黑的睫毛抖了抖。
带着寒意的海风吹过,他深吸了口气,准备松手,一股清幽的莲花香碰到鼻尖。
嬴辛微愣,不由自主想起了梦境,那道撑伞的身影,立在月下,宛如遗世独立的青色莲花。
这是海岸,怎会有花香。
“小朋友,还不松手,”
他正思索,耳边响起懒懒的催促,声音带着假意琢磨一番后的调侃腔儿。
“不会抱师叔抱上瘾了吧。”
嬴辛倏地收回手。
大概觉得理亏,面对‘控诉’和‘栽赃陷害’,他先沉默了会,又不太甘心就此噎住般道:“我不是小朋友。”
再过不久,他就十四岁了。
朝岁哼笑:“只有小朋友才会说自己不是小朋友。”
他动了动维持许久的姿势,揉着发麻的肩膀,举证道:“我们大人,都是一笑置之。”
冷风随海浪一起袭向礁石,朝岁穿着浅白色的中衣,青丝垂散,单薄衣衫勾勒着清瘦身形。
外袍自是不会凭空消失。
嬴辛望着裹在身上的青色外袍,眉眼本就沉寂,闻言发现说不过,干脆闷着脸不说话了。
两人交谈间,一股寒意从另端传来。
即墨尘一袭白衣,盘膝坐在干净的石上,左边悬着一剑,右边放置着七刹灯,冰眸冷冷注视着他们。
嬴辛霎时警觉起来,朝岁的手掌落在他肩,轻按了按。
“放心吧,堂堂剑尊,不会跟小孩儿计较。”
即墨尘冷看了眼他,却没有反驳。
一梦醒来,有些东西变了。
不知中间发生了何事,嬴辛没有轻举妄动,他眼神不明地脱下外袍,准备还去。
“醒了就行,”朝岁含混不清的说了声。
他支颐坐着,困倦至极似的眯着眼,说完这话后,毫无征兆的,身体软趴趴栽向坚硬的石面。
嬴辛反应极快地伸手,把人捞了回来,朝岁额头一低,嗑到他右肩上,如墨发丝撞了满怀。
嬴辛嘴角微紧。
隔着柔软的中衣,他指腹触碰到朝岁,冰凉的触感让他愣了一愣,回过神后,本欲推开的手顿住。
耳根地方传来,浅浅动静,青年像是累极了,发出沉眠的均匀呼吸。
嬴辛指尖微蜷了蜷,半晌侧过了脸,没有其他动作,任清瘦身影倚着他睡觉。
他抬手扶着朝岁,自醒来后,乱糟糟的脑子更乱了。
他想起了梦境中看到的身影。
青年撑着红伞,低头看他时,露出的容颜,恍若神祇般俊美又陌生。
嬴辛不自觉看向了身边的面容。
不一样
他在想什么。
嬴辛抿了抿唇,正打算收回视线,余光透过几缕遮挡的青丝,看到师叔软白的耳垂间,有颗朱砂小痣。
漂亮到灼人。
嬴辛黑眸微怔,以前有这痣么。
他无法确定,这时,即墨尘起身,剑随主动飞悬在他身后。
“给我吧。”即墨尘走近。
黎明将至,海潮将礁石四周淹没,很快这里会没有落脚之地。
即墨尘一身白衣俯了俯,手指探向朝岁胳膊。
他的手掌修长有力,根根指节如修竹般,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准备将昏睡的人拎起带走。
嬴辛眼前阴影落下,他好似没听到,不仅没理,还自顾自的将手臂横了过去。
即墨尘的手,被微微挡住了。
他冷眸看着小狼护食一般的嬴辛:“此处湿冷,你要坐在这等他醒来吗,还是,你有力气带他离开。”
少年黑眸望着他,张张嘴,最后没说话,伸长手臂固执地挡着。
即墨尘读懂了那眼神流露出的意思,手背的青色筋络,明显起伏了下,嗓音掺了冰般的冷,“你觉得我会对你师叔图谋不轨?”
荒谬。
“剑尊误会了,”短暂的整理了乱糟糟的思绪,嬴辛恢复了平日模样。
他自是不承认,他也没有那么担心沈白休。
他认真道:“我是为剑尊考虑,”
即墨尘面无表情。
分不清这是不是威胁,他看着嬴辛微微凌乱的乌黑发顶,想到塔顶时,少年弯唇,青稚面容满怀恶意的笑。
此等心性,假以时日,必成一方祸害。
即墨尘冰冷的目光注视良久,最后转落在熟睡的白皙脸庞上,拂袖收起七刹灯:“七刹灯无碍,这次放过你,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话落,即墨尘扫了眼朝岁,化作一缕剑光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前,察觉这方天地异动,有股令人惊心动魄的气息,他赶到时,那气息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坐在礁石上的朝岁,正无奈地扒拉腰间的手。
一番拉拉拽拽,发现少年抓的很死,硬扯下来,说不定会折断指骨,他有点郁闷地叹口气,浑身别扭的调整姿势。
察觉即墨尘的到来,朝岁热络地打了声招呼。
即墨尘的剑,直接横在了嬴辛脖颈上:“把他交给我,不许包庇。”
剑未出鞘,却寒气逼人。
即墨尘曾一剑震山河,霜寒十九州,自此后,他的剑再未出现过,更别说持在手中。
今夜之事,他着实动怒了。
朝岁望着那覆有霜色的雕花剑鞘,食指轻弹,四两拨千斤地,往外轻轻推了推。
“不可能,这
是我师侄,让你带走了,我回去没法跟六师兄交代,要知道,他最疼爱嬴辛了。”
即墨尘沉眸,剑身低鸣。
空中流动的风,染上一抹肃杀,他毫不退让道:“就算江宗主在此,我一样不会绕过他弟子。”
朝岁刚断过因果,筋疲力竭,灵海空荡,原本日积月累的几片湖,干涸的连一滴水都看不到。
这会莫说与即墨尘交手,他随时可能昏过去。
见即墨尘如此态度,朝岁沉吟道:“那这样好了,我们做个交易,你也不想今夜之事,来日重演吧。”
他说的,自然是塔顶砒霜。
即墨尘纤长的睫毛淡垂,意味不明的眸光看着他:“所以,你终于打算自杀谢罪了吗。”
朝岁:“”倒也不必。
原本只是猜测,听到谢罪两字,朝岁证实了些心中所想。
他就说嘛。
原主和即墨尘之间应该有点情谊,但不多。
即墨尘那陷情极深的模样,显然不对劲,多半是
“我想办法帮你解决情咒,”朝岁望着那张冰雪雕琢般的脸,正色道,“你睁只眼闭只眼,当今夜之事未发生过。”
即墨尘冷声:“现在能解了?当年怎么没法。”
朝岁想起谢罪两字,摸了摸鼻尖:“毕竟是我下的嘛,这么多年,我也甚是愧疚,夜夜难安,一直在专研解咒之法,终于有点头绪了。”
即墨尘凉飕飕道:“以为我还会信你。”
朝岁一手半抱着嬴辛的肩,一手举起:“我发誓。”
即墨尘:“连仙尊都做不到。”
朝岁:“谁都不是无所不能的。”
即墨尘面露意外,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般,目光在朝岁身上来回打量。
最后他持剑冷冷一转,贴着嬴辛脖颈。
“若我不答应呢。”
朝岁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老老实实与人商量了。
吃到了修为低弱的苦,他幽叹口气,耷拉的眉眼有些发愁。
即墨尘见他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嘴角冷挑,正要说话,朝岁幽幽的嗓音传来。
“其实某些时候,我这个人是没有道德的。”
即墨尘拧眉,还没明白意思,朝岁探出白皙的指尖,在他布满霜意的剑鞘,轻轻挠了挠。
这一勾挠,相传能撼动十九州的长剑,骤然像被道小闪电击倒了般,颤着抖了抖,不住往后缩去。
即墨尘手指一软,险些做了件丢尽剑修颜面的事。
——剑差点从手中掉落。
即墨尘面色铁青,死死盯着作恶的人。
朝岁晃着碰到剑鞘的白皙长指,半眯起眼,露出无赖似的笑,“你不答应,我可就碰你了,不止碰,我可能还会摸你的手,碰碰你的头发,哦,我还能每夜趴在你耳边,给你讲好听的情话”
“够了!闭嘴——”
即墨尘方才冰霜似的面容,泛起不正常的红。
他死死握住手中剑,深吸着气,看朝岁的视线,像恨不得把他生嚼了。
即墨尘上次见到沈白休,还是百年前,两人年少,一同在仙尊身边修行的时候。
分别多年,未曾见过一面,他只时不时听到沈白休出师后,干的一些荒唐事。
百年不见,没想到这厮越发不要脸了。
即墨尘看着还在发颤的剑,嘴角紧抿,冷眸渐渐染上一丝近乎自恼的怨愤。
“此事我答应你,”他最终收了剑,看到朝岁心满意足的神色,“你倒是对这师侄护得很。”
朝岁耸肩:“没办法,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话落,他低了低头,嬴辛闭着眼,黑色额发被冷汗润湿,安静垂着,睡梦中,他乌色长睫不安的颤动,在月下投落了淡淡阴影。
少年生了幅好皮囊,逐渐舒展的五官透着俊,皮肤很白,唇红红的,实在有点赏心悦目。
朝岁轻啧了声。
倒也不全是苦衷,他挺喜欢这便宜师侄的,白白净净,像朵花,要是再乖一点就好了。
朝岁手掌在那乌黑的发顶,胡乱薅了薅。
即墨尘收了回忆。
他离开后,海岸归于宁静,天穹渐明,旭日带来的光亮照在礁石上。
嬴辛从醒来后,就隐隐察觉哪里不对,他感知体内动静,灵力探到命脉,毫无阻拦的时候,他整个人微微一僵,呼吸近乎停滞。
不见了,地狱痋
朝岁恢复意识的时候,体内的神魂先苏醒了,一睁眼,看到欲言又止的系统。
“仙君太胡来、不,太努力了!”
因果之事碰不得,寻常人沾上就要遭天谴,不知朝岁哪学的通天本领,一叶斩因果,等同于真正的只手遮天了。
这个天,还是天道,系统想想就头皮发麻。
朝岁头疼厉害的,神魂揉着额角,随口道:“没那么严重。”
系统环顾四周干涸的灵海,眼神幽幽。
是啊,
只是灵炁尽无,短时间内没法重塑灵海而已。
其实,确实不算严重,断因果是何等逆天之举,换个修士,早已经天谴,人都没了,只消耗灵炁,这点代价几乎等于没有。
但朝岁如今不在真身内,没有那浩瀚无垠的灵炁,好不容易扩大的灵海,一朝回到解放前,系统实在心疼,最重要的是,它没有家了。
悬在半空,哪来浸在灵海里舒服。
看着试图重新锤炼灵海的神魂,系统幽声提醒:“仙君,灵海受创,短时间内是无法凝聚灵炁的。”
原主体内,有道处处压制灵海的禁制,断因果前,朝岁特意吞下了江叶草给的一片干荷叶。
荷叶上的法咒起了效,这次禁制并非出现。
“禁制未现,灵海怎会受创,”他不解,扶额道,“
我还头疼,一定是原主真身出了问题。”
系统:“这次和原主没关系,仙君这是透支了。”
朝岁入鬓俊眉一顿,斜斜挑起。
什么玩意。
系统解释道:“灵炁不足,仙君施法时,把灵海根底的炁都刨出来了,灵海透支严重,只有等恢复元气才能如初。”
朝岁灵海空过,但没透支过,迈入大能者境界的时候,他体内灵海之广阔,已经堪比八大洋。
原本从家财万贯的首富,变得兜里拮据到只剩一两个铜板,已经不习惯极了,现在直接负债累累。
朝岁嘴角弯弯,朝下了。
好在他这人,春风得意惯了,练就出一身云淡风轻,视金钱如粪土的能力,他揉了揉额角,没一会散漫的“哦”了声。
没了领域,看不到外界情况,神魂乖乖在原主真身归位,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他在一艘妖舟上。
妖舟宽敞华丽,舟间阁楼十八层,金碧辉煌,每层楼檐下悬着四方铜铃,声声脆响,穿梭在云海之中。
幽香弥散的阁楼里,候在榻边的侍女,双手捧着一只狐狸模样的玉雕,柔声道:“吾皇,仙主醒了。”
沈白休虽是金丹修士,但他出师时,玄沐仙尊赠了他一座仙府,梵音仙府。
拜仙府所赐,沈白休行走各界,勉强有了个尊号,就是仙府主。
意识到在说自己,朝岁望了眼窗边的少年,随后目光落向玉雕。
吾皇,难不成是
“小师弟,来我妖界何必坐什么中枢舟,”玉雕内传出极好听的男子声音,像晚风中,弥散的低醇酒香,带着醉人的蛊意,“你说一声,三师兄派人来接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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