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的是狮城美术展吧”
唐克斯馆长笑了笑,看出了顾为经的意图。
“对,我确实对狮城美术展有点兴趣。要是您不方便说,那就算了。”顾为经有点走后门的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唔,树懒先生”
“录音我已经暂时停止了。”
安娜闻弦歌知雅意:“谈话只停留在这个聊天室三个人之间,要是您觉得不方便的话,我离开也可以。”
“这倒是用不着。”
唐克斯馆长其实不是很在乎保密。
只是有些谈话是组委会的内部会议所讨论的结果。
而且艺术风格这种事情有点敏感,原则上他们这样的策展人应该是对待所有艺术风格一视同仁。
因此关于审美风格偏好的话题,只能私下谈,不太适合提前向公众播出。
说白了,这真的算不上什么重要的大秘密。
组委会的偏好,那些国际大画廊、行业头部的艺术经纪人想要打听清楚,本就不是难事。
内幕消息从来就是艺术市场的一环。
只是对于侦探猫这种没有人脉的网络插画师来说,被困在信息孤岛上了而已。
有本事的画家在哪里都让人高看一眼。
无论是鉴赏美术的本事,还是画素描画的本事,唐克斯馆长都挺欣赏对方的。
馆长又不像范多恩和侦探猫有私人恩怨。
他不介意从中指点对方几句。
若是自己策划的美术展上要是能多一幅优秀的画作,唐克斯馆长身为策展人也脸上有光。
“如今的艺术风格海纳百川,百花齐放。组委会原则上欢迎所有绘画风格的投稿。然而……这毕竟是一个公众向的画展。从展览效果的角度上,我们更希望能有一些能打动普通观众的作品在展览上出现,至少要言之有物。”
唐克斯馆长眨了眨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可言下之意,顾为经还是听懂了。
馆长先生的意思翻译过来是说——你要是没名气,咱就踏踏实实的画传统画作。
尽量别总想着标新立异,搞概念艺术或者后现代主义风格。
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后现代艺术突出的就是一个看不懂。
人家艺术家纽曼一张白纸能卖个几百万美元,杜尚随便整个小便池,能让一堆博物馆抢者收藏。
这前提是人家本来就是个知名的大艺术家。
顾为经要是这么干,保证会被当成疯子给轰出来。
“其次,我认为画面的感染力要比单纯绘画技法更加重要。就算一张绘画功力不算那么好的作品,如果它有足够的感染力,我也愿意挑选进我的展览。而任何一张能让人感觉到震撼的画作,都是展览的镇展之宝,能收到这样的作品是策展人的幸运。”
这是在说情绪了。
顾为经记得自己此前在浏览新加坡美术双年展的往届作品电子画策的时候,就曾经看到过一张论用笔也就学生水准的委内瑞拉画家的油画《渔夫》。
它靠着达到【心有所感】的情绪水准,成功入围了展览的大师组主展。
而一幅能让人感到震撼的画作……
顾为经率先想到的是曹老的《礼佛护法图》。
想要带给观众震撼,至少也应该是情绪表上的【呕心沥血】以上的评价,才能达到的事情了。
连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所获得的评价也仅仅是【心有所感】而已。
“再往后就是创新性。”
唐克斯馆长笑笑。
“创新性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任何一个美术展都喜欢有创新性的作品,创新是美术前进的动力,这是一个很好的加分项。”
“可是……您不是说不喜欢后现代主义的风格吗“
“侦探猫女士,我可从没说我不喜欢后现代主义。”
馆长先生立刻更正。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心中怎么想,唐克斯馆长才不会在可能被录音的场合,留下对某种艺术风格有偏见的话柄。
“哦,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但不是只有某种潮流的艺术风格才算是创新性,如果伱能超出俗套的窠臼,给组委会的评委耳目一新的感觉,也是不俗的亮点。”
唐克斯馆长想了一想:“如果你还不明白,我给你举个例子。”
“前年纽约美术展上彼得克洛的那幅《星空》就不错。理论上美术展是要求的必须是完全原创的画作。那幅画明显有梵高《星空》的影子,但他完全用现代街头喷绘的形式重构了那幅作品,给评委一个耳目一新的刺激感,最后获得了最佳创意奖。”
唐克斯馆长摸着下巴。
他不欢迎标新立异,是指不欢迎你在画布上点个点就拿去给组委会投稿。
但是有创意的绘画风格,类似将喷绘和油画结合、版画和蚀刻画法结合等等,还是颇受到现代专业美术圈和普通观众的关注的。
基本上现代美术最有名的代表大师人物中有不少都偏爱这种跨界画法。
毕加索和安迪沃荷这些动不动拍卖
价格上亿的大佬,就很喜欢搞一些印刷和笔绘结合的作品。
市场反响都很好。
顾为经思索了片刻。
超出俗套的窠臼。
这一点并不容易,想要给见多识广的评委耳目一新的冲击力,还要画面足够的美,很难。
“创新性只是加分项,不要舍本求末。若你不知道画什么,或者没有其他绘画种类的基础的时候,传统油画永远是一个不会错的选择。”
安娜在一边补充道。
她有些害怕侦探猫这个时候再提出搞什么鬼的画刀画。
画刀画在被刚刚发明出来时候,或许属于这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标准。
但如今,行业名声却拖累了这门绘画技巧。
能画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对了还有最后一点……这是新加坡政府方面的要求——他们希望最终的作品展览能有新加坡的风格。”
“什么叫做新加坡风格”
这下,安娜都有些困惑。
新加坡是过去一两个世纪里新兴的城市国家,基本上也就一两代人的历史,很难说有什么成熟的本土艺术风格。
“大概就是艺术作品能有关于新加坡的故事可以讲吧。”
唐克斯耸耸肩。
其实这点,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理解。
这只是一个官方性质的要求。
毕竟这是狮城美术展,组委会评审时自然难以避免的给更带有本土印记的作品一些倾斜。
“如果让我来说,大概就是高楼大厦,金融cbd”
唐克斯摇头。
这种特点太平凡了,绝大多数国际化都会都有这样的印记,很难有什么创新点。
顶多以新加坡的代表性地标志建筑作为画面的主题。
但这会显得有些刻意。
“新加坡风格,新加坡风格……是——融合”
顾为经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说莫斯科的风格是厚重古雅,纽约的风格是纸醉金迷,东京的风格是迷幻莫测。
那么提起新加坡,人们心中的第一印象就是融合。
这座城市几乎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是东方和西方艺术文化碰撞的中心点,带着与生俱来的交融气质。
它即保守又开放,即古典又现代,即内敛又激进。
东方的骨,西方的韵,这就是新加坡。
如果提到艺术……这让顾为经突然联想到了一种画法——工笔油画。
将中国画和油画相互结合,这非是顾为经的脑动大开的突发奇想。
甚至,
如果从发明的时间上来看,这可能都称不上是一个近代画法。
油画对于东方大陆,并不算是一个非常现代的事物。
早在十七世纪,西方耶稣会教士大量来到东夏宫廷的时候,油画就已经开始被传统士大夫阶层所熟知。
东西文化的交流,至少在高层并不闭塞。
不仅康熙皇帝从小就接触到了整套的西洋历法、天文、数学等教育,很多东方传统宫廷画师也都了解过西洋艺术。
同样也有不少耶稣会教士被中国画的美感所征服。
从文明间的第一次接触开始,艺术的碰撞和融合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中国画注重画面的哲理、情感,人文价值,也就是通俗意义上讲的笔墨情趣,以形写神。
西方的油画则更注重构图,透视和物理结构。
二者并非不可交融。
广泛的意义上讲,最被现代人所熟知的宫廷画家,著名的意大利人朗世宁所开创的结合油画技法和中国意蕴的流派“新体画”就是这样的融合艺术的代表。
到了民国以及现代,工笔画的严谨结构和油画的色彩科学被更近一步的紧密结合。
虽然小众,但这种工笔油画风格的作品在艺术市场上几乎就从来没有断绝过。
工笔油画小众的原因可和画刀画小众的原因不一样。
纯粹是因为这种画法比较难,对中国画和油画都有极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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