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
劫后余生且瘫软如泥的酒井一成坐在健身馆的休息区,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着那一小杯惨绿色的可疑液体。
他小口小口啜饮的模样,活像原始丛林里遗失道路的探险家,找到可以食用的熊粪时候,那种既恶心又稀罕的复杂心理。
“是加了维生素和矿物质的蔬菜汁,我特意将配料从甘蓝成了芹菜。口感更好吧?顺便可以补充一下纤维。”
教练也在旁边捧着一大杯加了少量牛奶和天然动物奶油的蔬菜汁,呼噜呼噜喝的津津有味。
酒井大叔没有力气说话。
他挪过自己的健身包,从里面拿出毛巾胡乱的抹了一把汗,然后便掏出手机和耳机,想要看一会儿手机。
屏幕亮起。
屏保封面便是0维密以“疤痕女神”为主题内衣秀的海报美图。
酒井教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向后靠到了椅背上,眼睛滴里咕噜的转了两圈,稍稍多了几分神采。
在脂烧燃烧的苦痛中,也只有对老婆许诺奖励的遐想,才能让酒井教授重燃对生活的希望。
“现在维密天使的造形都稀奇古怪的,艺术可以搞形势大于内容的先锋主义,可内衣就不必了嘛。别的不说,这上面布灵布灵的水晶镶嵌,摸上去不觉得的硌手吗?还是早年的性感糖果和俄罗斯宝贝两期秀最好看。”
酒井一成先用批判的眼神挑剔了一下维密策展师的审美堕落。
正当他准备打开in刷刷超模小姐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状态栏里的女儿的未接来电。
“我打个电话哈。”
酒井大叔朝教练挥舞了一下胳膊,就用小胡萝卜般的胖手指,把电话拨了回去。
女儿可是他的贴心小棉袄,比正值青春叛逆期的纲昌可爱多了。
特别是胜子在《亚洲艺术》上的基本上已经确认过稿的消息,让酒井一成过去几个小时,哪怕在像吊在引体机上的死猪一样的时候,目光看向来上健身课的其他同校教授。
他那小眼神也是带着傲气的。
到了他的地位,野心依然是有的,不过作品多卖一两亿円少卖一两亿円,也就是那么码事。
真正能让他得意骄傲的,不还是一双儿女嘛。
在其他大艺术家的儿女们忙着玩豪车,去非洲打猎,抽叶子,在in和油管上晒家里的奢侈品收藏的时候。
自己家的胜子已经要发ahci了。
人到中年,老婆漂亮身材好,女儿又乖又可爱。
酒井大叔不得意谁得意。
“喂,胜子啊,恭喜恭喜,我看到了你的信息,好棒棒的……”酒井一成低下头,嘬了一口芹菜汁,“嗯……嗯……什么,要我指点一下顾为经的参展作品唉?”
面对这个要求。
酒井教授拍了一下肚皮,故做思考状。
“这种事情你让那小子自己来求求我喽,再说,他有自己的老师的,那小子老不肯跑过来当我的学生,我也很难做的哦。你老爸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呢。”
酒井大叔大半是开玩笑,小半是认真的和胜子说道。
酒井一成教授从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挺欣赏顾为经的。
扛着撬棍哼哧哼哧挖了半天林涛教授的墙角,都没挖过来。
看着自家女儿相中的小土猪,总是要往别人家的猪圈里钻,这让连体胖心宽的酒井教授,都有点不快乐。
妈的。
老子真的好牛逼好牛逼好牛逼的!
林涛那家伙上赶着给伱找画廊嘛?关键是……林涛家里有漂亮女儿给你泡嘛?
咋回事嘛!
我堂堂酒井一成想要指点你,你还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拜师。再说,酒井一成心目中,说难听一点,中国画真的全世界各地都是亚洲人或者亚裔移民在玩,油画才是市场上限更高的康庄大道。
纵使想脚踏两只船,同时享受林涛和他酒井一成两边的好处,两边的人脉。
也总是要跑来求他几次,拍拍马屁,等酒井大叔享受到了恭维,被拍开心了再勉为其难的指点指点这小子。
胜子这么上热络的胳膊往外拐。
搞的似是他酒井一成这个名号不值钱了一样。
“哼哼,小鬼,你知道日本的企业家,想往老子的画室里塞个学生,要托多少关系,花多少钱嘛。”
酒井一成撇着嘴,晃悠着大肚皮,觉得自己的价值没有在女儿男朋友那里,得到充分的重视。
“爸爸,帮帮忙嘛,你最厉害了。”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我也从顾君那里学得了很多东西,今天他给我讲了一个关于苹果的理论……”
“嗯,嗯,嗯?”
酒井一成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听着女儿的声音。
他本来只是想要好好逗逗胜子,调侃拿捏一番,听听女儿的称赞,最后才答应对方的要求。
可听到后面,酒井一成却微微挺起了身子。
“画阳光如画烂苹果,呃,这说法还挺有点意思的。”
酒井大叔轻声赞了一声。
他摩挲了一下刚刚因为三天的高强度训练,减肥减到了五层的下巴,咂吧了一小会儿味道。
“不过,漂亮的大道理谁都会说,能不能画出几分真意,就不一定啦。”
“算了,这样吧,看在那小子非常懂事的把你列到了共同一作的份上,你老爸就费心点化点化他好了。上次看他的底图,胜在创意,但想要在今年狮城双年展上打出足够的风采来,还有不少的空间可以发挥。”
最后论文提交给期刊的时候。
顾为经主动把酒井胜子的名字放在共同一作的位置上,而非第二作者。
亚洲很多学校博硕士毕业时,都只承认排名第一的那个“共同一作”,而西方世界(尤其欧洲)普遍认为,即便共同第一作者,对科研成果以及文章的贡献也是不同的。
默认写在前的作者在全过程贡献超过60,写在后面的对过程贡献为30左右。
即使如此。
一作就是一作。
排在最后面,也和第二作者有非常本质上的不同。
这篇天上掉下来的重量级论文,胜子能捡到一个共同一作的位置。这一点,从酒井一成到他老婆,都对顾为经很是满意。
想想看,这小子也还算是会做人的。
“胜子,你弄个facetime会议,把摄像头打开,看你老爸出马,怎么调教你的小男朋友,绝对让他崇拜的五体投地,水平蹭蹭的往上涨。告诉顾为经,我可是相当严格的。”
酒井大叔信誓旦旦的许诺道。
“那就拜托您了。”
他想起自己也有段时间没看过顾为经画画了,特意打开女儿酒井胜子的in,又搂了一眼她前段时间所上传的那半张底图。
马仕画廊的经纪人汉克斯初见时,都能看出顾为经画法的青涩之处。
酒井大叔认为,虽说他接触此类画法的机会不多,然而格局眼光在这里,能高屋建瓴的提供批评的地方也有很多。
艺术领域,有批评才有进步。
曹轩教林涛他们这些弟子时,往往都是劈头盖脸的训斥,当年他给他师父做弟子,也是这么做过来的。
心态不好,受不得骂,就不要挣这个钱。
真开始闯出一番名气以后,国际上有名气的艺术评论杂志,骂起人来少有不够毒舌的。
“小鬼,准备迎接狂风暴雨一样的批判吧,就当是下半年登上展台前的预演好了。”
酒井教授在老婆大人面前,是只会绵绵叫的乖巧胖绵羊。
可在学生面前,则还是很有威严的,有过好几次,把画室里的体格雄健的阳光少年也骂的眼泪嗒嗒的哭泣的时候。
酒井大叔高昂着脖子,瞳孔中透露出危险而凌厉的光芒。
——
酒井胜子拿着手机,从走廊里走回画室。
此时。
顾为经也依据线稿和底图,完成了画布上的全部主体结构造型的绘制,只剩下一些最后的小小混色和整体颜料调整的处理。
到了这一步。
油画最终样貌就已经全部画出来了。
要是采取传统薄涂法,或者是油料覆盖丙烯的罩染法,需要等个一两天,让画布干下来,再最后上一层色。
他现在融合画的方式,不需要让颜料分层,只要在上面再做一点点缀就能完工。
顾为经画的很细致。
三种职业二阶的技法,经过了一个下午的互相磨合,越发处理的圆润如意。
他脑海中似是书页快速沙沙的翻过,闪过知识卡片上《郎世宁新体画》里的一张张范本。
纵使有系统的知识卡片提供帮助。
顾为经曾经也会偶尔有所困惑某些笔触为什么画上去让人感到奇怪。终于,当三种绘画方式的熟练度全都被补齐以后。
他彻底明白了这位清代十大画家之首是怎么作画的了。
历史上,郎世宁的绘法方式很杂。
顾为经这种祖上就是宫庭画家的人,最是清楚,干这行吃皇粮的人,想谈艺术自主权就是搞笑了。
陛下让你画啥,你就画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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