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您的【四脚吞金兽】刚刚向您发送了一条新消息。”
“正在转入语音……”
“老东……咳!老爹,我今天晚上要带新认识的朋友回家吃饭:放心啦,是女孩子,所以你晚饭记得多做一份啊,我们两个现在正在商业区,大概五点多到家,要我们帮忙带什么的话就快点说。”
“对了:记得给跑腿费。”
“还有,我自己带钥匙了,就不用给我开门。”
“就这样,先挂了啊,我们先去看看新上来的鞋子。”
“叮——”
“……”
脱下军装,撸起袖子,手里正抓着一块格洛克斯肉排的阿瓦隆辅助军中校欧尔佩松,在听到通讯器另一头养女的声音后,不由得陷入到了片刻的沉默中。
半晌,他伸出手指,按在了通讯器上,又听了一遍,确定自己没遗漏什么信息。
不过……新朋友?
他倒是的确跟昔兰尼叮嘱过这件事情来着:总跟那群疯疯癫癫的修女婆子混在一起,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自己也信教,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那些敢把异形的心脏当零嘴吃的【战斗修女】,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欧尔佩松摇了摇头,在退出昔兰尼的通讯频道后,他便想着借机留意一下,好友列表里那寥寥几个名字是否发来了什么新消息,但是莫名其妙的卡顿,却让这位永生者尴尬的停滞在了原地。
捣鼓了许久,他不得不嗓音沙哑地向他的养女求救。
昔兰尼的回应倒是很快。
“笨蛋~老爹~你是不是又忘清理一下通讯器的后台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用不着的程序在后台取消掉,不然她还是会保持运营状态,卡你流量的: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
一分钟后,看着手里这个终于流畅起来的老家伙,欧尔佩松的手指在那些比他指甲盖还要小的按钮间费力地拼出了一句好的,然后又想了想,再从浏览器自带的表情中挑了一个他觉得合适的。
很快,他的女儿便回了他一个花俏至少十倍的表情:虽然他完全看不懂这个稀奇古怪的图形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但想必,这就是这些年轻人中的新时尚吧。
“你闺女厉害吧”
“厉害。”
“那这么厉害,你还不赶快给她爆点金币?”
“……”
就在欧尔佩松沉默时,昔兰尼那边就发过来了一张图片,即便以欧尔佩松近乎毫无审美观的眼球来评判,这也是双很不错的鞋:旁边挂着个折扣的标签,但是得出来的数字依旧能够让人肉疼。
紧接着,他的养女随即又发过来了两张图:都是诸如一个哭泣的大头娃娃,或者一只拿着破碗乞讨的灵能猫什么的,这回欧尔佩松倒是看懂她的意思了。
“叮——”
又一次响声过后,阿瓦隆的老兵心疼地查询着自己储蓄账户上的余额数字,倒也不算难受:昔兰尼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主动要礼物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而且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在新认识的朋友面前留下一个窘迫的初印象。
不过,为了自己刚刚到手没两天的工资着想,尽管昔兰尼那边还在不断地发过来欢天喜地的表情包和甜腻的文字,但欧尔佩松还是狠心的关上了他的通讯器,转而注意起了面前的生肉。
拿起刀来,他顺手就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机,并熟练地调整到阿瓦隆新闻联播的频道:面容清秀的播报员正在朗读着有关于【巴达布危机】的最新资讯。
欧尔佩松听着,顺便将格洛克斯肉排切得粉碎,他并不是很在乎所谓的新闻资讯,打开电视只是为了让房间里能热闹点:作为阿瓦隆辅助军的军官,他能了解到的信息可比电视台里面这些所谓的【最新资讯】要新鲜多了。
更何况,从主持人现在的播报时间来看,巴达布危机对于阿瓦隆人来说,也不是什么足以霸榜热搜的超级话题:主持人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所谓的最新进展,最后就开始长篇累牍地播报起了那位大歌星凯瑟琳女士的音乐学徒海选赛。
凯瑟琳?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永生者向墙上看去,虽然在房产证上,这是他的房子,但是因为长久不着家,这个房间其实遍地都是昔兰尼的个人气息:包括墙壁上那几张半人般大小,画中内容栩栩如生的歌星海报。
一位有着紫色眼珠和淡蓝色飘逸长发的歌星,她的浓妆艳抹和露骨的服装让保守的信徒欧尔佩松直皱着眉头,但这就是新一代的阿瓦隆年轻人追捧的人物,而且她的歌声也的确好听,就算是欧尔佩松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的养女昔兰尼狂热的追星行动已经持续数年了,但总算还没有耽误学业,欧尔佩松听说过一些更夸张的例子,其中甚至包括两名前途无量的军校学生,因为这位凯瑟琳女士的一颦一笑,而彼此之间争风吃醋,最终一个锒铛入狱,一个躺在冰冷的太平间。
欧尔培松还见过那名不幸死去的军校生,他本应成为一名冉冉升起的将星的,卓越的天赋和他身后那个拥有十三个星系的大家族能确保他的青云直上。
据说在他死后,前来确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独生子就这样夭折的现实,这位贵妇人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四处扬言要祭拜一位据说在他们老家非常显灵的生命之神。
在她因为这些让人不安的言论而被驱逐出曙光女神号后,其背后的家族也在经历了一轮短暂且残酷的角逐后,向阿瓦隆的女皇重新输送了一名代言人:并且不得不接受了破晓者的内务部队对其所有家族领地的一次【随机检查】。
当然,这些事情和欧尔佩松的关系都不算大:毕竟,无论凯瑟琳女士再怎么炙手可热,她也只不过是区区一名歌星而已,其最大的影响力也不过是局限在曙光女神号的下层甲板中,就连想见到原体一面也是难如登天。
这位大歌星曾在无数场合中公开宣言,她此生最大的梦想不过就是能够面见阿瓦隆的女皇,与她共度一下午的时间,然后倾尽自己所有的才华,为破晓者之母编写一首足以传唱千年的歌谣。
当然,这个梦想截止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真正的实现。
至于那些所谓的神明,更是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阿瓦隆和远东边疆的顽疾了:破晓者的基因原体对于其治理的所有领地保持着宗教自由的默许,早已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但恰恰是这种默许又带来了其他的小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宗教自由自然让诸如欧尔佩松这样的人对远东边疆心生向往,但这就注定了阿瓦隆肯定不会存在一个国教,也无法随意向那些人数非常稀少,不断冒出的小型教派施以打压。
毕竟,他们的教义看起来还是无比正确的:有些鼓励人们在面对不公时勇敢的还击,有些则是歌颂科学与社会进步的意义,还有些则是喜欢自愿组成小队,前往那些环境最恶劣的星球,顶着风沙进行伟大的绿化作业,努力让每一片蛮荒之地重回生机盎然。
除此之外,另外有些教派喜欢颂这些友邦的行为,并将其定义为发现世间的美感:即便是以欧尔佩松的视角来看,他也不觉得这些小教派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他战友们在战斗的间隙习惯性的祈祷一下原体,然后再顺便祈祷一下不知道是哪一路的神明的时候,哪怕是最严酷的军官也只会当做没看见:倒是破晓者们常常会出言阻止,禁止在凡人口中听到任何神明的尊号。
但根据欧尔佩松的观察,就连这些阿斯塔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阻止凡人祈祷神明:像帝国真理这样的东西,在阿瓦隆向来是被丢在角落里长蘑菇的,破晓者们的举动看起来更像是单纯地在履行他们原体下发的要求而已。
至于那位摩根大人么……
永生者停止了思考,他向来不会思考与那位阿瓦隆之主有关的任何事情: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摩根对于脚下这艘曙光女神号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控制力,而且其本身也是个令人畏惧的漩涡,多看几下,便要小心被卷入其中。
不过,考虑到这位原体慷慨的士兵薪资,正在帮助他内心中的农场退休计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赶着进度条,欧尔佩松倒是不介意给这位破晓者的基因之母打上一个很高的印象分。
比她爹大方多了。
要是当年的帝皇也能早点明白主动向他人袒露自己的慷慨与善意的妙处,没准他欧尔佩松还能在尼欧斯身边多待几年:大概能够待到他们一起反抗……
“嘶……”
猝不及防的疼痛感让永生者暴躁地敲了敲脑袋,这可比子弹打进脑壳里要疼多了,等他勉强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欧尔佩松这才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似乎又忘记了某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这不是第一次了,尽管身为永生不灭之人,但欧尔佩松清醒的记忆链条只能保持在前后约五十年的这个时间段中,那些动辄在几千几万年发前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和神话没什么区别。
不过,有些事情即便过去了再长的时间,他也会记住,他必须要记住它们,他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理由要去记住它们:话说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他早就已经遗忘了这些必须要记住的事情。
现在……又一件……
欧尔佩松摇了摇头,不由得在内心中埋怨着自己。
闲着没事,向尼欧斯那个老不死的变态做什么:每当事情提及他的时候就准没好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吃够教训么?
不过:反正那家伙现在也肯定是找不着他了。
想到这里,永生者的情绪又变好了许多,他抱着崭新的心态投入到了晚饭的准备工作中,同时又切换了几次频道,最终停在了一个专门报道巴达布危机最新进展的军事新闻频道的面前。
啊,危机。
剑拔弩张的危机。
这种感觉真让他熟悉,能让他回想起几万年前的岁月:他记得在某一段时间的泰拉上,也曾有两个掌握着核武器的大国,差点就爆发了一次能够将当时的整个人类文明从地表上抹去的危机。
他可是深度参与其中了。
当时,他就在其中一方的核潜艇中服役,在危机爆发地点的海域中负责巡弋工作,一旦情况有变便要发着致命的核弹:幸好,当时站在他身后那几个军官,始终没有说出那份简单却疯狂的数字。
欧尔佩松瞥了眼电视。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虽然相隔着无数的星辰,但是想象中的画面却和眼前切实的结合在一起:两次危机何等的相似,他们的种族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后,居然还是没有产生哪怕一星半点的进步。
不:也许还后退了?
永生者笑了笑。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听着新闻中那些或真或假的资讯,麻利的做好了一桌的菜肴,临了还想打开瓶珍藏的好酒,在这个难得的休息之夜中好好饮上两杯:但是犹豫再三过后,他还是决定别在女儿可能在新朋友面前丢脸了。
反正这个房间不大,如果那俩丫头今晚一块睡的话,他就得出去找个小酒馆了:能够在一处热闹却不喧哗的闹市区中,找到一个可以自饮自酌,就着半凉的菜肴兀自消磨时间的小酒馆,对于他这样的中年男人来说,倒也是种可遇不可求的微小梦想了。
在期待的笑声中,永生者及时地做好了最后一道菜:此时距离她那个明明带了钥匙,却从不喜欢自己开门的女儿敲响房门,只剩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了。
刚好够他收拾一下自己,把手上的油腥洗去,然后找出多余的拖鞋和水果盘,再郑重其事地去给他的小吞金兽开门。
“爸爸!”
房门刚刚打开,手拿着购物袋的昔兰尼便如同炮弹般,迫不及待的砸到了他的身上,雀跃地蹦了两下才肯罢休:再闻了闻空气,确定了从厨房中飘出来的香味源自于自己喜欢的菜后,昔兰尼这才得意洋洋地错开了身子。
“来!”
“来认识一下露西!”
“我最——好的朋友!”
“嗯。”
欧尔佩松微笑着点头,然后看向了他女儿的朋友。
“你好,露……”
“……”
下一刻,永生者整个人多陷入了千年难遇的死寂。
他瞪大了眼睛,两个眼珠像是又白又圆的煮鸡蛋,惊愕的嘴唇因为张开而露出了长久吸烟所导致的发黑的舌苔,青筋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额头的角落,密密麻麻的汗珠从它们的根源处留下,滴落在了被震惊所吞噬的心脏中。
很久了,欧尔佩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震惊过了。
同样的……
他也很久都没有看到过这张该死的脸了……
天杀的……
这次还是整容过后的!
永生者一言不发,他的沉默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冷了,而站在了他的对面:他的女儿的新朋友,一位身高也许刚刚能够触及到他的胸膛的褐皮小姑娘,也就露出了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但【她】的反应,就要快的多了。
只是片刻的惊讶过后,露西的脸庞上就露出了令欧尔佩松不寒而栗的笑容,那是一种只在他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热情与亲昵:只见她迅速伸出手来,不由分说抓住了欧尔佩松的手掌。
“初次见面……”
“欧尔佩松先生。”
“……”
永生者没有说话,本能的想要自己的手抽离出来,但那个看起来只能抓住他三根手指的小小手掌却是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被攥得苍白的皮肤,还有手腕处几乎脱臼般的疼痛,让永生者能强忍着流下了冷汗。
“啊……你好……”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可算没有说出心中的那句咆哮。
——————
他妈的。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又把他的这身儿皮给掏出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