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离别,乃人间常事,回忆存心永远不能忘怀,爱人逝去永远不再回来。
他好想再听听秦月人的欢笑声,好想再看看秦月人的笑颜。
他一直都在逃避,他不敢跟秦月人说,他就是秦九,而如今也失去了坦白的机会。
他不敢想象七十年究竟是多长的一段光阴,是一眨眼还是每次午夜梦回,心痛地醒来。
他不敢直接问秦月人恨不恨他,他只敢问她这一辈子,你过得开心幸福吗?有没有恨过什么人?
仿佛得到一个答案,便可以使他身上所有的负罪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九仍旧是呆呆地注视着沉默的秦月人,一言不发,眼中全无神气。
秦月人的离开,使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也随之离开了。
从此他的灵魂便缺失了一块,不知有谁能够帮他填补,使他重新完整。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后秦念久的声音传来:
“小九我们准备好了,可以将月人姑奶奶请出去了”
秦九恍恍惚惚,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再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便站起来向门口处走去。
他打开门,看到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何事的秦念久。
秦念久听见开门声,立刻便抬头,略微憔悴的脸庞上挤出一个笑容,柔声对秦九说道:
“爷爷在大厅里等我们,我们送月人姑奶奶出去吧”
秦九说不出话,他微微点头,回到床边将秦月人小心翼翼地抱起。
随后他跟着秦念久,步步沉重无比地往秦家主厅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一场细雨轻轻松松地降落人间,天色有点阴沉。
秦家朱红色大门紧紧闭上,庭院中老榕树的树叶被风吹得“嗒嗒”作响,随后一叶两叶飘落地上,仿佛是在哭着喊着。
“杨柳飘絮燕飞往,桃杏花开香飘染”,一场葬礼不仅是为故去之人准备,更是为了活着的人提供宣泄感情的缺口。
秦家主厅中布置十分简单,几个红色灯笼幽幽悬挂,桌子上摆着敬香炉。
地上散落着纸制金银元宝与冥币,有风吹来时,它们便为逝者跳起最后一舞。
秦达人静默站着,黯然神伤,也未改素衣丧服,为了不惹人乱猜,此次葬礼一切从简。
中间有一口木棺材,已然开棺,等待应来之人在此长眠。
秦九小心翼翼地将老人放入其中,随后温柔地俯下身,给予她最后的一吻。
良久后秦九起身,如行尸走肉一般地站立一旁,眼神呆滞,再无动作。
秦达人在秦月人的脸上抹了檀香膏,放下鲜花于旁边,看着她喃喃说道:
“再会了,姐姐”
秦念久看见秦九如此失魂落魄,心中也是不好受,她勇敢地伸出手,握住了秦九的手。
秦九也终于有了反应,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被握着的手,又缓缓转头,看向秦念久。
秦念久的眼神中透露着担忧和柔情,秦九不自觉地回握了她的手,而且握得紧紧。
主厅中唯有沉默,唯有寂静,三人就这么站着,站了很久很久,站到夜幕已至,月亮偷偷亮相。
秦月人身为秦家之人,虽是养女,但其实也应该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请几十个高僧或是道士作场好事与法事。
应该有几十个仆人与下人,在破军城的山水大街上一条队伍白茫茫,浩浩荡荡,吹着唢呐,送伊风风光光最后一程。
应该请尽亲朋好友前来吊唁,瞻仰遗容,丧仪焜耀,宾客如云,个个以泪洗脸,遗憾长呼,鞠躬送别,再家属谢礼。
应该有个主持人上台缓缓念一番悼词,家人们和朋友们上台回忆往事,讲述逝者的生平经历,最后抱着痛哭流泪。
这才是一个丧礼应该有的模样,待痛哭之后,每个人会在今后的某个场景里,再次想起逝去之人,如此循环往复。
秦家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本来也是理所应当,但是偏偏就是不能够如此大张旗鼓。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盛大的葬礼,此刻只有三个人,瞻仰者三个人,抬棺人也只是三个人。
一夜灯火通明,三人仍然是默哀无言。
秦月人葬礼之后的第五天,秦家已然复工,放假回来的秦家打工人们又挤满了秦家,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这个三天带薪长假真是突然呀,秦老家主真是一个好老板,体恤员工,我太感动了,我要在秦家做到死啊!”一个扫地的秦家下人这样说道。
“不过你们不感觉有点奇怪吗?时尚少爷这两天有点不对劲,经常出去很晚才回来,我们已经很久没见到过他啦!”另外一个秦家下人这样说道。
“确实是呀!别说时尚少爷了,念久小姐不也是一直待在房间里吗?这两个人都怪怪的,难道吵架啦?”又一个下人插嘴说道。
“她不出来不是好事吗?念久小姐经常动不动就来欺负我们这些下人,这几天我们才终于能省心一点了。”扫地的下人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念久小姐呢?你不要忘了,没有念久小姐,秦家怎么会有如今风光再现!我们这些下人也吃屎去了!”浇花的下人插嘴道。
“好啦!我们这些下人管这些领导干部做什么,好好做事就是了话说回来,你们这几天都去了哪呀!”浇花的下人一脸兴奋地说道。
“你要和我唠这个,那可就有得聊了,我跟你们说”
“”
这些下人讨论着这个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三天大长假,聊着都去了哪里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一个两个互相吹嘘,秦家里面吵吵闹闹,人声鼎沸。
除了当时在葬礼上的三人能够知道秦月人的离去,再无他人清楚。
秦家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那场简单的葬礼也如同一场梦。
此时,秦念久独自坐在房间内,外面的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皆与她无关。
她闷闷不乐地趴在桌子上,嘟着红唇,小脸垮垮,想着秦九是不是又一个人独自离开秦家了。
这几天秦九和她一点交流都没有,什么东西都不吃,一大早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离开秦家,等到深夜才回来。
平时他们两个跟欢喜冤家一样,低头不见抬头见,打打闹闹,互损对方。
而秦九现在突然消失在她的视野里,一天到晚见不到一面,她实在是有点不习惯。
“小九呀,你真是太可怜了,不知道你的心情什么时候才能好一点呀?”
“你快点振作起来吧,我看着你这样真的很难受我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帮到你呢?”
秦念久喃喃自语,拿出当时与秦九在达人专卖店里一起拍的红底“风头”。
那上面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秦九微微笑着,旁边的秦念久美眸温柔,笑容甜美。
秦念久看着看着愣了神,手指轻轻抚摸那上面的秦九,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家外,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孤零零的墓碑在树林中矗立。
秦九轻轻抬起手臂,将手中酒,洒于地上。
那天葬礼之后,在一个无人的深夜,秦达人跟秦九两人偷偷地将装着秦月人的棺材抬到了这里。
为她挖了洞,埋了土,造了墓碑,刻了字,让她静静地长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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