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是个生意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几十年也不曾见到过今日的场景,打伤军士不说,这还不跑路,依旧坐在这里谈笑风生,对一干菜品点头论足,就连那女子也面不改色,浅笑嫣然,浑然之前没发生过任何事。
东家周召站在楼梯处看到了全部过程,沉吟一番,将周掌柜唤来,言道:“吩咐后厨,将禾花雀端给他们。”
周掌柜吃了一惊:“东家,咱们的禾花雀可不多了,这不是冬日,吃一只少一只……”
禾花雀是候鸟,秋冬自北南飞。
广州的五月,除了去年冬日抓来的禾花雀,派人专门小心饲养还有外,基本上找不到了,这属于奇珍,价高。
周召微微摇头,目光看向顾正臣等人:“你还没看出来吗?这群人可不简单,不管身在何处,殴打军士的下场可比殴打衙役严重多了,他们不仅下手狠,而且还面无惧色,显然是有所倚仗,说不得他们背后也有大人物。不管成不成,咱们都需要抓住机会。再说了,你留着禾花雀,他日永嘉侯讨要,给是不给?”
周掌柜担心不已:“可若是他们没什么倚仗,那咱们岂不是得罪了这广东右卫的人?”
周召凝眸:“谈不上得罪,大不了就告诉万指挥佥事,咱们是用这禾花雀拖住他们不让他们走。”
周掌柜明白了,这是有进有退,既然东家有了主意,那就去后厨吧,不久之后将一块黄泥端了出来,周召领着周掌柜上前,恭敬地开口:“几位客官,这是广东一绝禾花雀,权当送几位尝个鲜。”
黄泥盘放在桌上。
顾正臣看了看,微微皱眉:“这黄泥里面该不会有荷叶,荷叶里该不会是那禾花雀吧?”
周召愣了下,言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
顾正臣眨了眨眼,娘的,叫花鸡成了叫花雀?
眼见周召叹了一口气,又接着叹一口气,顾正臣眉头一挑:“还有事?”
周召接过小木锤,朝着黄泥块敲了下,黄泥破开,又亲自将有些发黑的荷叶解开,一股香气顿时飘逸出来:“这禾花雀是一绝,可说实话,这禾花雀也很可怜,被包裹着,又覆上黄泥烤,直至下了人肚,也不过是换贵人们几声称赞。我等这些商人,比禾花雀都不如,被来回炙烤,被人吃光了,也未必换得来贵人一声称赞与宽恕……”
顾正臣伸手将禾花雀的腿撕了下来递给严桑桑,然后看了看等待不及的朱棡,朱棡呵呵一笑伸手去抓,顺带着问了句:“这么说,你们这些商人过得并不如意,是被那些军士欺压的吗?”
周召微微皱眉,看了看朱棡,又看了看顾正臣,发现这两人似乎都不简单,也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从,但还是恭敬地回道:“哎,不瞒几位,就刚刚来的两个军士,他们蛮横惯了,每次来都以军务在身为由,等不及后厨准备便拦抢客人饭菜,闹出过不少乱子,不过他们二人算是仁慈的了。”
朱棡将手中的骨头放下:“还有比他们更跋扈的?”
周召哀叹:“自然是有,比如那指挥佥事万闲,仗着是永嘉侯的老部将,在开国时立过功,不管是在这南澳内港还是在外港,那都是了不得的人。虽说这些人不敢动市舶司的那些硬骨头,可他们敢动我们这些商人啊……”
广州市舶司的确实是硬骨头,提举名为苏先秦,此人原本是赵一悔的副手,后来广州市舶司重开,为了推广泉州特区模式,做好开海事宜,泉州市舶司的人手便抽调出去,分到了广州、宁波市舶司。
苏先秦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与赵一悔相同都是硬茬,主张按规矩办事,谁都不准徇私。虽说广州市舶司隶属于广州布政使司,布政使有权介入市舶司,但问题是,这个介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绕过提举,苏先秦不答应的事,布政使也没办法,大不了上书告到朝廷。
市舶司的官员任免需要吏部批准,需要皇帝点头,这是苏先秦与赵一悔等人硬骨头的底气所在。
顾正臣开口问:“如何动你们,仔细说说。”
周召面带愁容:“还能如何,混吃混喝呗。就我们账上,仅仅是广州右卫将官与军士赊欠的饭钱已有八千七百余贯银钱,若不是我们这店铺转不出手,早就想走人了,辛苦一年两年,钱没赚到,反而还赔了许多,去找广州右卫要钱,每次都说下个月,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就是没见还过,咱是商人,又不敢和他们作对,只能忍受着……”
听着周召的话,顾正臣多少有些恍惚。
这情节似乎很是耳熟,在红旗之下的世界里,底层不也又发生这种事,什么所,什么局赊人家多少年饭钱不给,硬生生将人拖垮,上访都能给抓起来,连个诉求都无法对世界喊出来。好在红旗之下渠道多,总有光明普照的那一天。
可在这大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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