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谁，李野，我们先去水泥厂了啊！你卸完了车赶紧去，赶在人家下班前再装一车”
“啊？你们不等我呀？”
“你都跟着跑两天了，又不是不认识路，赶紧的啊！”
“不是伱们就不怕我新司机撂半路上？”
“你就是个老司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一支车队轰隆隆的驶离了建筑工地，只留下了李野，还有他的那台破车。
车上还有一整车的水泥等着卸，可建筑工们刚才卸了七八车，这会儿都累岔劈了，坐在荫凉下有气无力的喝水，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给李野的车卸货了。
随着春风的到来，京大也焕发了活力，新的教学楼、行政楼都开始了建设，所需要的砖瓦、水泥、钢筋等等建材，那都是非常大的数字。
就现在工厂的服务态度，你拿钱带车自己去提货，都得看人脸色。
李野很有幸，在其他同学顶着大太阳走正步的时候，他跟着车队的司机师傅们，开始跟蚂蚁搬家似的一趟趟的倒腾。
现在流行大干、快干，学校的汽车队一大早就得出发，赶在人家轧钢厂、水泥厂上班之前抵达，装货之后再往回赶，下午最后那辆车赶回来的时候，食堂的饭都凉了。
而李野这个新人，第一天还被照顾，第二天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尾车了。
“大学生，先过来坐会儿，等我们喘口气儿就给你卸车。”
荫凉下的建筑工，笑着向李野招手，让他过去歇会儿。
“我现在不是大学生，我就是一苦命人儿。”
李野叹着气，到荫凉下找了个地儿坐下。
这些建筑工可都是建筑公司的正式工，李野也催不动人家，只能听之任之了。
让李野自己卸车那是不可能的，大夏天卸水泥，那滋味谁卸谁知道。
“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再苦命那也就这一会儿了，等你们毕了业，啧啧，那派头”
“呵”
李野没搭腔，他感觉自己现在浑身哪哪都酸，真想找个空调房按摩按摩，好好睡上一觉。
“唉，大学生，我跟你说，你要是真嫌累，就得想想办法，跟那个车队的廖队长套套瓷，让他给你安排每天的头车”
旁边的建筑工很热情，给李野出了个主意。
“我也知道头车好啊！但哪能轮得到我？”
李野咋不知道头车的好处呢？
虽然早上提前走，但早上凉快呀！
到下午第一个收车，还提前半小时下班呢！
可车队里好几个老师傅，你有能耐跟人家抢？
“那你找郑科长啊？你其实不归车队管，只要郑科长说句话，廖队长也不能不给面子。”
“找郑科长？”李野摇了摇头：“算了，拢共就半个月，坚持坚持就过去了。”
“半个月？嘿嘿”热情的建筑工道：“你要是好脾气了，以后但凡车队缺人，就把你拉过来遛遛，星期天拿你值班你乐意不？”
我乐意个球毛。
李野早就想好了，这半个月是他答应了班主任穆允宁的，要是以后还拉他的壮丁，他敢天天让食堂改善伙食，
今天红焖牛肉，明天红烧驴肉，后天羊肉泡馍想吃啥牲口，在路上看见了就搞。
反正以后他又不靠开车这门技术挣饭吃，顶个“马杀”的名头还唬人呢！
“嗨嗨，郑科长来了，你自己寻思吧！”
李野抬头一看，就见郑科长推着一个大保温桶过来了。
保温桶里面是绿豆汤，九月初的京城还是很热的，建筑工地上的活计很累，他这个后勤处的科长就跟个管家似的，得考虑的面面俱到。
“呦，都累着了？喝完绿豆汤歇歇，然后赶紧把车卸了啊！别欺负人家小李同学”
“那哪能啊！我们喝完汤，歇五分钟就卸车。”
一群工人都去喝绿豆汤，郑科长倒是过来坐到了李野身边。
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打开之后，里面居然用毛巾包着两根冰棍儿。
递给李野一支，然后问道：“李野同学，感觉咋样？”
李野接过冰棍，苦笑着道：“我感觉都快腌裆了，科长您说咋样嘞？”
“哈哈哈哈哈”
郑科长愣了一下，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就是周围听见了的建筑工，也没有一个不笑的。
在酷热的工作环境下，出汗太快，风干不及，裤子上的盐分就会越积越多，导致娇嫩的皮肤红肿刺痛，非常难受。
干过苦活儿的人，没有不理解这种滋味的，虽然郑科长他们都不是东山人，但也能明白“腌裆”的意思。
就这一个词，李野就成功打入劳苦大众的行列里了。
郑科长一边笑，一边问：“你这个学生有点意思，那你后悔不？”
李野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以为京大的义务劳动，就跟小学、中学时候的拾麦穗一样，替个班、帮个忙，欢欢乐乐玩着玩着就把活儿给干了。
结果到了之后，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凑活事儿”的对待，直接分配给他一辆十几年车龄的老解放，单人单车当个整劳力使唤。
李野可遭了罪喽！
他在清水县开老霍那辆东风140，上手后虽然也很别扭，但仗着身体灵活、年轻力壮，也能协调个七七八八。
可一上这老解放，我滴个亲娘欸，打个方向盘，那就是在练臂力练肌肉，哪哪都不顺手。
油门踩到底，跟老牛喘气似的干吼不走，变速箱找不着档，嘁哩喀喳的，李野都害怕用力过猛，把它给折腾散架了。
这还是因为京大有相关专业，学生平时过来义务劳动，把车给保养的很好呢！
要不然李野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把这老货给发动起来。
李野就挺奇怪，他们怎么就这么信任自己这个新司机呢？
后来他才明白，这年头就没有“新司机”这一说，哪个司机也是从学徒一步步爬过来，至少有大半年的驾驶经验，根本不是后世二十天拿本的速成品可比的。
但既然接了这活儿，李野也就认了，要不然到时候郑科长给穆允宁说句话，给他写个评语——此学生虎头蛇尾、没有耐心、没有诚信那这个大学岂不是白上了？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不过不瞒你说郑科长，我以前只开过东风140，我那师傅跟我说起过老解放，他有句话我听不太明白”
“什么话听不明白？说来听听。”郑科长倒是来了兴趣。
李野道：“他说老解放这车跟东风140比起来，那简直就跟从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突然换成五六十岁的半大老头儿一个滋味，
又难看，又难使。”
“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笑歪了，就是戴个眼镜一本正经的郑科长，也是笑的受不了。
荤段子嘛！男人都爱听。
“这话你确实听不懂，等你以后有了对象，估计就懂了”
郑科长笑着跟李野打趣了一句，然后道：“我明天跟老廖说说，他车队里的那些滑头也太不像话了，真把你当小徒弟使唤呢！”
李野不好意思的道：“其实倒也没啥，可能大家都拖家带口的，我一单身汉”
“单身汉也不能这么欺负啊！”
穆允宁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美女班主任笑着走了过来，跟郑科长笑着寒暄了几句。
然后郑科长给李野做出了极高的评价，什么勤劳能干、技术过硬、不怕苦不怕累的，说的李野都很不好意思。
等到建筑工都开始卸车的时候，穆允宁才单独跟李野道：“学生会在新生里面发展新成员，你赶紧给我写个入团申请书，要不然我不好推荐”
面对美女老师的好意，李野却警惕了起来。
这不会是看我这头驴的本事好使，准备用来长期拉磨吧？
晚上六点，李野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宿舍，一进宿舍，就被一群舍友羡慕。
“李野，今天我看到你开车从操场边上过去了，真神气嗨”
“李野你真是走运了，我们摊上个教官忒严格，今天有两个人晕倒了”
李野哪里还听得见他们叨叨，一天十几个小时的体力活儿，还是高温天气，他都恨不得自己晕倒去学校医院泡病号。
“李野，楼下有人找，是个女的。”
一声呼喊，惊动了半个楼道的人。
所有的男生都把脑袋探到了窗外，寻找那个“女的”。
82年的大学之中，那是绝对的阳盛阴衰，男女之间根本就没有比例。
看看姜小燕就知道，这时候能培养一个女大学生出来，那都不是一般的家庭，不是一般的艰难。
所以那天李野说自己约了妹子，吴润福这个社牛人士，在受到了强烈的心灵打击之后，就跟宿舍内的几个哥们给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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