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芸儿?”
宋微尘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等,阿婆您到底是哪位芸儿?我记得那个叫黄虎的大哥提起丹霞镇的黄珍芸时,确实反应激烈,莫非……?”
老人擦了一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嗯,我就是黄珍芸。”
“我用锁魂阵将他留在这里七十多年,这阵法恨意绵长,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怨毒,他恨我理所应当。”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他。”
“孩子,我真羡慕你能看见,还能跟他说话……不知道是设置阵法时哪里出了差错,这么多年我看不见也听不见更触碰不到他,唯一的寄托是我知道他真的在这里,而只要他还在,我就还能撑着努力活下去。”
果然!
七洞诡主正是黄珍芸!
那个神神秘秘出现在丹霞镇,飞速打通各种关系然后用草人将黄虎的生辰八字上报入册的黄珍芸!
可看黄阿婆的神情,她分明清楚黄虎爱的另有其‘芸’,为何还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强留住他的残魄?
“阿婆,那个黄虎大哥……到底与您是什么关系?”
“傻孩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是我夫君,夏夜的傍晚收了渔网之后,我们会一起坐在院子里伴着萤火虫看星星。”
宋微尘更糊涂了,捕鱼看星星的不是在望海镇的黄美芸吗?
可黄阿婆明明是黄珍芸啊……难道……她在幻想自己才是那个被珍爱的芸儿?”
唉,当真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阿婆我听糊涂了,丹霞镇我去过,那里没有湖不可能捕鱼,您是不是记错了?”虽然宋微尘打心底不想拆穿黄阿婆的美梦,可关乎案情,她不得不问个清楚。
“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我怎么会记错。”
老人眼里很亮,“确实不是在丹霞镇,而是在望海镇的时候。我和虎子青梅竹马,院子里还有我们小时候种下的金合欢树,我们还一起在树下埋了很珍贵的东西。成婚时已经长了老高,开花那个香啊……”
“阿婆,您把我越说越糊涂了,望海镇的芸儿叫黄美芸对不对?不是黄珍芸……”
“嗯,我就是黄美芸。”
蛤?!
完了完了完了,宋微尘心中苦笑不已,这天儿眼看是让黄阿婆聊死了。老人家彻底糊涂了,一会儿珍芸一会儿美芸,跟说绕口令似的,给她整不会了。
她认命的叹了口气,四下环伺,琢磨怎么才能从这黄阿婆口中的“镜中鬼市”回到现实。
老人见她一副不相信自己是黄美芸的表情,反而较起真来,拉过宋微尘的手攥着,一脸的认真。
“小丫头,你不信?”
“我在望海镇时叫黄美芸,在丹霞镇叫黄珍芸,她们本就是同一人,都是我老婆子。”
黄阿婆的神情非常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是犯糊涂,宋微尘警觉起来,她似乎发现了了不得的信息。
转了转眼珠,小丫头嘴一撅,“切,阿婆又逗我玩,我才不信呢!您怎么证明?”
老人将手里的玉佩轻轻放在宋微尘面前。
“这就是证明。这是虎子送我的定情信物,出征时分了一半给他。”
黄阿婆表情有些怆然,“你不是能看见他吗?下次见面你帮我问问,他的那一半还带没带在身上。”
虽然但是,宋微尘一点儿也不想再看见那只乱魄了好吗……
“阿婆,如果您真的是美芸,他爱都来不及怎么会恨?您又为何不带他回家了却心愿,让虎子哥安息。”
“家?一场大火,家早没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黄阿婆注视着那块玉佩,忆起当年伤心事。
黄家村那场山火之后,整个村子都成了余烬。黄美芸也是在那天夜里忙着收拾贵重细软逃命和救乡里乡亲才知道自己怀孕——傻乎乎的,直到小产了才知道,已经有两个多月。
算算日子,应该就是黄虎出发前那两天怀上的。
后来她在镇上的医馆住了近一月,虽然身体渐渐恢复了,但小产没处理好伤了子宫,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而且最要命的是她跟黄虎断了联系。
那时南境战事已经吃紧,上上封他的来信便说被调人了步兵营正在集训,后来还来过一封信,只说是不必担心,已经打了几次胜仗,再后来就彻底没了音讯——不止是他,同村出去的征丁,黄珍芸能联系上他们亲眷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了音讯。
“有时候觉得老天爷惯会捉弄人,映芸的丈夫没去南境,我家当家的替他去了,可到底她丈夫也没能活下来——那天夜里为了救他瘫痪在床的老母亲,被烧断的房梁双双压在了下面,映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都是命运……都是命运。”
黄阿婆唏嘘不已。
失意空洞的眼神与其说是盯着桌上那半块玉佩,不如说是盯着过去的自己。
她看着过去的自己踉跄着,趁着夜色走到了镇上的小湖边,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也确实跳下去了。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破药庐——一个身型高大,时刻戴着面具,说话声音尖细的男人救了她。不仅救了她,还教她更高阶的识材辨药之术,教她如何找到自己的丈夫。
“让我改名黄珍芸也是那位恩人所赐之法,他说若不如此,一旦实施了靠怨力而结成的锁魂阵,夫君就会越来越恨我,而‘黄珍芸’这个名字则好比写着他生辰送到南境的那个‘草人’一样,是个替身,他会恨那个不存在的黄珍芸,但会永远记得他爱的黄美芸。”
“我那时一心只想见到夫君,不管他是人是鬼,所以依着恩人教我的办法改名去了丹霞镇,给夫君重新立命。”
“其实我那时已经知道,能够重新‘立命’,说明虎子已经不在人世,但用这样的方法我还可以留住他一丝残魄,只是必须等180天,要等到魄胎养成。此时我再到鬼市,依照恩公所教之法在七洞设下锁魂阵,把自己变成阵法的一部分,就必定能在我有生之年与他相守。”
黄阿婆老泪纵横。
“可我这些年,一眼也没能看见他,更不能跟他说话,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份越来越浓的恨意,近几个月,随着我身体越差对他的控制力就越低,尤其像今天这样的日子,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如果还能回到当年,我希望恩公没有救我,我可以沉睡湖底,跟夫君在三途川相聚。”
黄阿婆的故事讲完了,似乎讲完了,留下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万万没想到,黄珍芸就是黄美芸。
也万万没想到,老人言必谈起夫君,那双颊的羞红与爱意,竟是用绵绵无绝期的恨意在维系。
宋微尘深深地替黄阿婆感到难过,这样的相守一生,是天下最漫长孤绝的酷刑。
这比“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更加残忍。
世上最痛苦的距离,莫过于我终日守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那个日日陪着你的我,那个你恨之入骨的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阿婆,你有没有问过那位恩公为何会救你?又为何要教你这些?”
宋微尘强迫自己理智些,眼下实在不是她放任伤怀之时。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她隐隐觉得这“恩公”并非善类,萍水相逢,何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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