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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阿武啊~阿武……

    “帝杀吾子……”

    “帝,杀吾子…………”

    长安西北方向百余里,甘泉山,甘泉宫。

    自郎中令周仁口中,听到窦老太后那句‘帝杀吾子’,才刚从温泉池里起身的天子启,一边将双臂抬起,任由随行宫人们替自己擦拭身体,面上一边也是苦笑摇头不止。

    “呵;”

    “——在母后嘴里,梁王那条命,都不知让朕取走多少回了。”

    “若每回都真,那朕这个弟弟,怕不是个不死不灭的仙人?”

    听出天子启语调中的戏谑,周仁却并没有含笑附和,而是依旧满带着严峻之色,对天子启再一拱手。

    “梁王奉诏入朝觐见,车马更是已经过了函谷关。”

    “只是入了关之后,王驾不知出于何故,停留原地歇整了好几日。”

    “——王驾驻足,扎营歇整,是梁王亲自下的令。”

    “待要重新启程之时,随行官员寻遍了方圆数十里,却根本找不到梁王的踪影……”

    周仁难掩焦急地一番话,也终是惹得天子启眉头稍一皱。

    身体已经被宫人们侍奉着擦干,便披着白色里衣,缓缓走到温泉池边上的摇椅上躺下了身。

    垂眸思虑片刻,方悠悠开口道:“卿的意思呢?”

    见天子启并没有因此事,而怪罪自己这个情报头子,周仁不由得心下稍安。

    却也并未因此而彻底‘置身事外’,而是皱起眉、沉下脸,神情阴郁的思考一番,方沉声道:“诸侯王入朝长安,沿途不得无故止步、不得私下会客——这是太祖高皇帝立下的规矩。”

    “既然王驾驻足修整一事,是梁王亲自下的令,那整件事,便大概率是梁王的手笔。”

    “——梁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王驾丢在函谷关内,自己则轻装简行,不知去了何处。”

    “虽不知去向,却也基本能够断定:必定会到长安附近;”

    “梁王能找的人,也不外乎东宫太后、窦氏一族,以及尚冠里堂邑侯府的馆陶主。”

    ···

    “至于梁王这么做的目的,依臣之见,或许是因为梁王派遣死士,行刺当朝重臣二千石的事。”

    “——袁盎受刺身亡一事,经查,已经确定是梁王属臣:中尉公孙诡、门客羊胜二人所为。”

    “陛下派去缉拿此二人的使节,最终也是在睢阳的梁王宫,将这二人的尸体‘捉拿归案’。”

    “这二人自缢,显然是梁王授意。”

    “在这二人自缢身亡之后,长安又召梁王入朝,梁王担心此行不能得返睢阳,惊惧之下……”

    适时止住话头,周仁的推断便已是摆在了天子启的面前。

    ——梁王,怕了!

    袁盎受刺身亡,梁王刘武派遣死士,行刺朝臣二千石一事东窗事发!

    替梁王刘武具体操作这件事的公孙诡、羊胜二人,即便被梁王刘武自作聪明的藏进了梁王宫,也还是难逃一死百了——用自己的死,来尽可能保护梁王刘武的下场。

    而且这二人的死,也足够让梁王刘武心惊肉跳。

    一开始,梁王刘武自认还有点威仪,以为把这俩人藏进自己的王宫里,就能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左右长安来的天子使,也总不敢真进刘武的梁王宫,大肆搜查不是?

    结果长安的使节一到,都不等梁王刘武那句‘公孙诡、羊胜二人畏罪潜逃,不知去向’说出口,就直接开口来一句:大王不要再闹了,我们知道他俩在梁王宫里!

    刘武还不死心,还想耍赖:他俩真跑了!

    你们若是不信,那就到王宫里搜吧!

    只是这擅闯王宫的罪,寡人日后是肯定要到长安,向东宫太后告上一状的。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天子使节知难而退;

    结果人使节也不含糊,直接就摊牌了:我们来这一趟,陛下已经下了死命令——公孙诡、羊胜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是带不回这二人,我们回去也是个死;

    所以,不找到这两個人,我们是绝对不会空着手回长安的。

    直到这时——直到得知天子启对使节下了‘不把人带回来,你们也别回来了’的死命令,梁王刘武才终于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却也担心把人活着交出去,自己就无法从中脱身。

    于是,公孙诡、羊胜二人主动提议,梁王刘武半推半就——最终,以二人自缢身亡,梁王刘武交出尸体,才算是了结此事。

    只是交出尸体就完事儿、就了结此事,显然是梁王刘武的一厢情愿。

    ——这事儿没完!

    二人的尸体前脚刚被长安使节带回,后脚就是朝堂下令:使梁王刘武入朝长安。

    搁谁谁不怕?

    前脚刚把替死鬼交出去,后脚自己就被召见——搁谁谁不怕?

    如此一来,梁王刘武奉诏入朝,又半路撂挑子跑没人影,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事了。

    只是梁王刘武‘潜逃’之后,究竟去了哪里……

    “窦氏外戚,虽然南皮侯已经薨故,二世窦彭祖袭爵,但章武侯还在。”

    “——有章武侯在,窦氏不可能在眼下这个档口,收容梁王这么个‘罪臣’。”

    “倒是母后吗……”

    若有所思的发出一声轻喃,天子启的眼角,便不由得再度眯了起来。

    很显然,天子启怀疑的,是母亲窦太后自导自演。

    ——自己把梁王刘武藏起来,然后用一句‘帝杀吾子’撒泼打滚,来逼迫天子启宽恕梁王刘武。

    但在周仁看来,窦太后却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太后若想硬保梁王,恐怕并不需要……”

    “呃,若是太后寻陛下,抹泪说上两句软话,再提一提先帝、手足之类,陛下纵是再恼怒,恐怕也只得对梁王大惩小戒——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

    “先前,陛下专门行令廷尉,让廷尉将公孙诡、羊胜二人定为主谋,以了结此案,显然也是有意将梁王,从这个案子中摘出来。”

    “太后,当不会看不出陛下的这层意图?”

    听闻此言,天子启面上阴郁之色稍缓,却也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打消对母亲窦太后的怀疑。

    只深吸一口气,从摇椅上起身,背负双手走上前,来到温泉池旁坐下身;

    将双脚自温泉池旁垂下,一边泡起脚,一边木然看向水中的双足,喃喃自语道:“再怎么说,也是平定吴楚的大功臣。”

    “——更是朕唯一的弟弟、太后‘唯一’的儿子。”

    “若是置法于王,那朕,就也要像先帝那样,被民间的孩童编排,说朕‘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了……”

    “再者,梁王的背后,可还有我汉家的‘东帝’呢……”

    “这不?”

    “梁王才刚走丢——仅仅只是走丢,我汉家的‘东帝’,就已经在嚷嚷着‘帝杀吾子’了……”

    稍显郁闷的一番话,也算是表明了天子启,在这件事上的立场。

    ——暗地里,大家都知道袁盎身死,梁王刘武肯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但无论是出于政治需要,还是天子启出于东、西两宫和谐共处的考虑,至少在明面上,梁王刘武只能,也必须和这件事‘毫无关联’。

    至于对东宫窦太后的猜疑,天子启也仅限于猜疑。

    是有怎么样?

    难不成,天子启还能再派人去搜长乐宫、去跟母仪天下的东宫太后也丢下一句:陛下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不把梁王带回去,我们回去也是个死?

    天子启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派的人真这么说了,那老太后必定会毫不迟疑的说:那你们死去吧。

    “嗯……”

    “卿的意思,梁王不是暗中回了睢阳,便是被阿姊藏在了府上?”

    闻言,周仁只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点下头。

    “暗中回睢阳,梁王大抵是不敢的。”

    “——毕竟召梁王入朝,是太后的意思,更有陛下颁下的诏书。”

    “窦氏不敢,太后又没必要,那剩下的,当也就是馆陶主。”

    “至于梁王的藏身之地——肯定不会在长安堂邑侯府。”

    “但堂邑侯府在长安左近的庄园、宅邸,臣这里倒也都有数……”

    听到这里,天子启又是一阵思虑过后,才终于缓缓点下头。

    “嗯~”

    “也说得通。”

    “——阿姊才刚因为粮食的事儿,被那混小子摆了一道,正气头上呢。”

    “借着梁王的事把水搅浑,再让母后怒火攻心,好浑水摸鱼……”

    “也确实是阿姊做得出来的事。”

    ···

    “既如此,那卿便试着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到梁王的藏身之所。”

    “——查到之后,不急着动。”

    “确定梁王安好,又藏身何处即可。”

    天子启有了成算,周仁自也是沉沉点下头,躬身领命。

    正要退去,却见天子启稍一抬手,顺着话头问道:“那混小子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长安的粮价,还是在三十钱上下?”

    “——还有那麦粉,还是在按五十钱在往外卖?”

    “这小子,想到谷贵害农,难道就没想到谷贱伤农?”

    轻声发出一问,天子启才刚因‘混小子’三个字而扬起的嘴角,便又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去。

    ——这次平抑粮价,刘荣无疑是给出了一份极其出色的成绩单!

    先前,天子启给刘荣画的线,是最好能把粮食——既粟的价格,压到五十五钱每石以内;

    但说是这么说,天子启心里也清楚:按关中今年的状况,如果没有外力影响,那粮价自然增长到七十钱左右每石,也实属正常。

    嘴上说是‘压到五十五钱以内’,却也不过是因为过去这些年,粮价最高也就到过五十五钱每石;

    天子启心里想的,则是能维持在七十钱每石上下——甚至是每石八十钱以内就行。

    结果可倒好,刘荣直接来了一出两级大反转:非但没有比天子启画的‘五十五钱’的红线高出二十钱,反而还往下多压了二十钱!

    而且还不止!

    根据天子启掌握的消息,长安的粮价已经降到了三十钱左右,而且还在往下降!

    这,就让天子启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过犹不及。

    粮价被压得够低,确实是能让百姓农户,在眼下以很便宜的价格,就买到需要的粮食果腹。

    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秋收了;

    秋收过后,百姓农户就要把收获的粮食,卖到关中的粮商们手中。

    相比起储存粮食,农户们还是更倾向于储存钱币。

    因为存粮,除了需要一块合适的,满足通风、阴凉等条件的场地,还需要另外花钱建造粮仓,并有专人看管。

    还不能是随便找个人看——得找有经验、有本事的看粮人,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才能确保粮食不会被糟践。

    比如粮食受潮了、变质了,又或是粮仓内生了鼠类,该如何尽快处理,以尽可能将损失限定在最小的范围内,都是这些看粮人安身立命的拿手好戏。

    即便是在汉家的官吏册上,类似的人才,也都是起码二百石以上的编制,技术出色的,甚至能达到千石级别,成为一仓主官:仓令!

    至于民间,粮商们更是将这样的人才视若珍宝,动辄开出十数金的年薪不说,还要三不五时送上酒肉布帛,以笼络人心。

    很显然:这不是个体农户所能承担的成本。

    要么,得是官府动用集体的力量,要么,就得是商人或贵族,动用资本的力量才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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