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四年的大明,第一件哄动全国的案子就是关于税监的。
陕西税监太监在边关上为非作歹的日子过得太舒服,哪怕万历皇帝已经下令撤除税监,这厮却拖了三个多月,仍然不愿意撤除所委派的咸阳、潼关税关。
过年时,咸阳税关要求咸阳县缴绒毡一千五百张,咸阳知县陈时济不从,陕西税监太监讨了一个月拿不到,便告了陈时济。
本来地方税监已经撤除,陈时济不缴绒毡,陕西的税监太监也拿他没办法,可这陕西税监太监头脑太精明,告的不是陈时济不缴税,而是直接告他“劫税”。
若陈时济只是不缴税,万历皇帝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但劫税这个罪名一下,万历皇帝直接下旨就把陈时济给抓了。
陈时济只是个县令小官,一千多张绒毡也真不值什么钱,抓不抓的对天下也没什么影响,但这一下却是让东林党人给捡到了宝。
自从王文龙给李三才提出建议以后,东林全党上下时时盯着税监太监,请求万历皇帝及早落实地方上撤除税监的上疏也没少递。
个把月来三党都嘲笑东林党人转移焦点,还逮着东林党赶走赵焕的事情炒作,现在东林党终于得到了话柄。
陈时济的案子立刻炒到了内阁大臣的级别,沈鲤上书为陈时济求情,地方上,东林党的舆论机器也全面发动,南京由东林掌控的报章毫不犹豫的刊《望天下》一文嘲讽三党:
“往日东林君子上疏请求撤除税监,三党人物只做嘲笑,且抓着人事一案从不松手。如今一看,何人为天下百姓发声?何人只看朝中利益?何人深中治国之要害?何人以为人事即国事……有心者皆可知也。”
也是三党组成的联合反对派合作的时候有疏忽,前一阵子在舆论上占据上风,他们不禁得意忘形,在东林党极力抨击税监的时候,甚至有三党成员出来嘲笑东林党人转移矛盾,现在直接被秋后算账,朝中舆论风气瞬间转向。
三党人物这时才发现,之前打的太爽,都忘记东林党才是在朝中权力最大的党派,他们本来就是落于下风的,个个愁眉苦脸,等待挨打。
李国仙在苏州坐了一个月的月子,实在呆腻了,想来南京的新宅子里住。
王文龙于是取消了过年回苏州的计划,他南下了一趟把李国仙还有小阿难接到南京来,一家人就在南京过年。
正月,家门口的鞭炮红纸屑还未扫去,方从哲就来拜访了。
方从哲在后来被人认为是浙党领袖,那是因为他出仕的时候朝廷之中已经被东林党把持,他又不是东林党人,想要做事就只能把东林党给赶走。而赶走东林党,自然要借助浙党的力量。
于是十几年后方从哲半推半就的成为了浙党大佬。
而此时方从哲还是一个闲云野鹤,没有明确的党派倾向。
回到家乡之后,方从哲和三党以及东林人物全都交好,特别是与叶向高相交莫逆。也是这样的性格让方从哲得以成为各个党派都信任的人物,后来才会被推举称为阁老。
“中涵先生,怎么正月里就来了南京?”王文龙在家门口拱手相迎。
方从哲是物理学社的高层,和王文龙早就熟识,他来南京肯定有事,两人的关系也不需过多客套。
方从哲跟着王文龙一起走进书房,喝了些茶水,正色说道:“沈蛟门请我来召先生回京,许先生回内阁中书科后,必有大用。”
得,浙党病急乱投医,已经开始满天下寻摸谋士了。
沈一贯告病在家已经一年,终于觉得自己在内阁之中缺少人手,想找个人帮他盯着内阁事物,思来想去,居然把主意打到王文龙的头上。
如果王文龙愿意回京城,浙党肯定会倾尽全力帮他,说不定就要升官。
中书舍人没有经过科举,哪怕做得再好也不能调到其他任上,但可以加衔,加衔是没有上限的,加到尚书衔都没问题。尚书衔的抄写员,那也是光耀门楣的存在了。
但王文龙也没这么蠢,这时候还去京城,甚至跑到火力中心的内阁去为浙党冲锋陷阵,这不等着被党争碾压吗?
王文龙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笑着问道:“方中涵以为沈首辅还能支撑多久?”
方从哲说道:“首辅圣眷不减。”
王文龙笑道:“若真如此,沈蛟门何能病了一年?”
“这个……”方从哲一下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是替沈一贯做税客,却没想到王文龙的言辞如此辛辣。
把事情辞了之后,王文龙还反过来劝说方从哲:“中涵先生闲云野鹤,何必多管朝局之事?我看这朝中党争越发收拾不得了,先生虽然有好心,但是先生若沾染派别过多,未来恐怕也不是人人能念你的情谊呀。”
方从哲一愣,接着苦笑起来:“我来劝你王建阳,你倒给我开导起来了,得了,这番我的使命已完,告辞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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