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寰城,晓峰。
徐源长踏足后山脚下,透过蒙蒙土黄光波,看到里面有一道人影时隐时现。
掌诀如山千变万化,气魄极大,每一道掌山砸落地面又悄无声息,纤尘不起,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
片刻后,神道禁制消弭,徐胜天神清气爽从练功地走出。
有数丈大小坑洞从他身后往下陷落,“嘭嘭嘭”声不绝于耳,升腾到空中的灰尘很快偃旗息鼓,后山一片三四里大小土地,这些年已经整体下降了三十余丈,裸露出来的新鲜岩石泥土,痕迹层层叠叠,像是鬼斧神工造物。
城内不比广袤的城外,他必须要精准控制掌山诀的力道。
用曾老指点他的话说,“螺蛳壳里做道场,掌影如山叠,不能浪费每一次施展的精气神。”
偶尔也出城数百里寻一片荒山,放开了手脚肆意施展爆发,打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他的神通山诀威力提升到目前极致,然而他也因此陷入“不破”的麻烦。
曾老的法子是咬紧牙关日日磨炼,天天用心出掌不松懈。
大部分遭遇的瓶颈是积累不够。
感悟、时间或天赋浅了,等到缺陷弥补上来。
瓶颈不攻自破,后面晋级水到渠成。
他曾经想去残酷的战场寻求神通和心境的突破,被曾老严厉阻止了。
“叔,您这么快从百林谷返回了,我收集到不少漠原和冰原的资讯图纸,您有时间过目瞧瞧。”
徐胜天能够理解三叔来去一趟,连一天都没有耽搁的心情。
他爹娘和兄嫂都不在了,他那些侄儿也白发苍苍垂垂老矣,除了血脉有点联系,还能与谁去说话,没甚意思咧。
徐源长接过一叠卷宗图纸,随手翻了翻,道:“武罗前辈指点你的神通掌法,练得很不错啊。”
徐胜天顿时大倒苦水,叫道:“您是知其一不知其二,武罗前辈将我眼界拔高,让我沉迷其中学到一些皮毛,落下了眼高手低毛病,我都怀疑他老人家故意给我下套子,使得我陷入‘掌执’无法自拔……”
徐源长嘿嘿洒笑转身就走,留下侄儿去自艾自怨,他没闲心同情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蛋娃,也不知武罗前辈看中了自家侄儿哪点?
前后两次下凡传功,是打算收弟子从下界培养吗?
高人想法,从来都是高深莫测,稀奇古怪。
“别走,叔,您好歹指点一字半句,帮帮您唯一的老侄儿。”
徐胜天像抓住救命稻草,死皮赖脸跟了上来。
就连恃才傲物自视甚高的曾老前辈都对三叔佩服不已,给予“几千年难得出一个”的极高评价。
徐源长停下脚步,回头道:“你手头的玉浆灵液全部用完了?”
“还剩一半,后面服用没效果,曾老说别糟践好东西,让我别着急慢慢来。暗界门开都过去一半时间,后面一步慢将步步慢,您说我能不急吗?”
徐胜天将装着玉浆灵液的储物瓶子拿出来。
徐源长接过瓶子收进空间,道:“曾老说得没错,有时候‘慢即是快’,你沉下心来多花费一二十年打磨沉淀,对你今后的修行路更有帮助。”
转身往山腰处走。
他对于修神是外行,难得曾老与侄儿谈得投机,愿意指点迷津。
“叔,您多少点拨几句,站在您的高度,或许几句无心之言,能令我找到感悟方向,您是不知道侄儿为了打破瓶颈,每天苦修掌神通不缀,七八年没有外出呼朋唤友,酒也喝得不香,唉,头发都快愁白了。”
徐胜天纠缠着打苦情牌。
他可是听说过三叔不少神奇事迹,帮俞城主心镜重圆,吴辙师伯能够破境晋级五重楼,也与三叔言语点拨有关,不是阵师,却写出被阵师奉为经典的“清平算经”。
曾老手中就有一套,赞叹“天纵奇才,足以开创一门学说”。
怎么能对他这个亲侄儿的修行大事不上心呢?
徐源长再次停步,打量一眼故意谄媚笑得点头哈腰的侄儿。
他确实没有引导过胜天的修行,稍一思量,道:“咱们走的路子不同,我不敢指点你,是担心将你引偏方向,罢了,我捡几句当初老黎的说教,你姑且听之,信与不信你自己掂量。”
徐胜天忙道:“您说,您说,侄儿洗耳恭听!”
打架之前喜欢吟诗的黎老前辈,卓尔不群,放浪不羁,可是他从骨子里崇拜的高人。
徐源长缓缓道:“‘极大者可入道,极微者亦可入道,天地神道同样是道’,你不妨将你学会的神诀掌山,由堂堂皇皇高大气魄尝试着从小处着手,入微化之,窥一斑而知全貌,或许能够另辟蹊径也说不定。”
徐胜天还从来没有从“极微”角度,琢磨他学会的玄妙无穷神通掌法。
此刻听得三叔用振聋发聩声音提醒,他一下子呆在原地。
有种醍醐灌顶的惊喜,仿佛给他打开一扇新门户。
“从小处着手,入微化之”,他本来就不是固执性子,举一反三豁然灵光闪耀。
徐源长见侄儿若有所得,也不多加打扰,径直返回半山腰的院子翻看卷宗图纸去了,外出之前,他有时间必须做好充分功课准备。
山顶上摩挲着紫金大鼎的曾望楼喃喃自语:“‘极微者亦可入道’,那位黎前辈之言大善,发人深省,可惜当初没能亲自面见,聆听只言片语,甚憾!”
他听多了神秘黎前辈的传说,对于黎前辈的印象高山仰止。
揣摩片刻黎前辈留下的“微言大义”,曾望楼觉着颇有收获,下回他试着用自己理解的入微法子祭炼那柄黑伞,即使不成亦不会有什么损失。
若是尝试成功,那可就赚大了。
他将整个山头的阵法重新加持一遍,随后全身心祭炼九幻紫金鼎,一手一手法诀打入大鼎,无数光华符文从鼎身各处浮现,震响声回荡在山顶。
以他六重天修为,再加上曾经对大鼎和九幻宫钻研近百年的经验。
不出三天,把数千年没有得到蕴养的九幻鼎初步祭炼成功。
将百颗晶髓石粉碎,打入鼎内进行缓缓温补。
稍事歇息半天,曾望楼外出接收柳纤风送来的一袋子幻石,随即施展法诀,花了近一天时间,将九幻宫从已经被他祭炼的大鼎底部剥离出来。
九幻宫的本体是一柄玉质灰暗九宫尺,色泽黯淡,表面出现些许裂纹。
能量严重消耗亏损,触目惊心。
曾望楼先投入百颗四阶幻石进入九幻宫内,再才不紧不慢清除杂印和无关紧要煞气,花却五天时间,将九幻宫的中枢阵眼和九宫锁魂链祭炼成功。
犹如探囊取物,从九幻宫内抓出一团剧烈挣扎的鬼气黑雾。
他这些年通读“清平算经”,早已从书上看到九宫基础定式算法,与他自己所学对照,解开九幻宫的阵眼不算难事,没人控制的中枢来来回回只有十八种变化,当年可是算得他头痛。
“前辈饶命啊,请看在修行不易天道有轮回份上,不要抹杀误闯进人界的山赘鬼命,大恩大德必有厚报。”
山赘鬼将还能认出当年暗算它的阴险神道修士。
它不得不服软低头,对方的实力已经超出它太多,能够随手将它碾压至死,隐晦的因果牵扯,估计对方不再放在心上。
曾望楼打量空中被禁锢的鬼雾人影,想当初他和常老鬼合力联手,借助九幻宫地利之便和缚魂雷光,好不容易困住生龙活虎般的山赘鬼将。
如今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彻底掌控对方生死。
“你竟然敢用留下鬼记的手段,算计我那位小兄弟,可知该当何罪?”
“前辈饶命,是山赘一时糊涂……”
“嗤啦!”
银色雷电从九幻宫宝物表面飙射而出,缠绕灼烧得山赘鬼将惨叫连连,冒出浓郁白气。
连施六道缚魂雷光进行惩罚之后,曾望楼有些心疼损耗的能量,住手喝问道:“你现今一文不名,身无寸物,老夫要收回这件宝物,勉强给你一处容身之所。”
“啪”,乌黑大伞出现并撑开,散发着幽黑神秘光泽。
“做老夫的伞灵,或者死,你选吧。”
曾望楼盯着那团瑟瑟发抖的鬼雾,面无表情,仿佛随时会出手将五阶鬼将给灭掉,上位者的说一不二,体现得淋漓尽致。
“我选择做‘撑天伞’的伞灵,还请前辈给一个期限,以便山赘将功赎罪?”
鬼雾之中传出鬼将无奈的哀叫,它算是彻底明白对方的意图。
它没有选择余地,但是仍然想争取一线生机,蝼蚁尚且偷生,否则别怪它在关键时刻豁出性命做乱,不自由,毋宁死乎。
黑伞是它的旧物,没想到将要成为它的苟且偷生容身之所。
曾望楼冷笑两声,道:“百年之内,老夫必定能飞升上界,便以百年为期限,你若表现让老夫满意,百年之内老夫将你放回幽冥,以后你若能修行超过老夫,尽管去上界找寻老夫报仇。”
有伞灵和没有伞灵的黑伞,发挥出来的作用大有分别。
他不可能花费大量时间,一点一点培养伞灵。
暗界战事迫在眉睫,他确实是觊觎现成的鬼将充当临时伞灵,既然被鬼将看破,便索性用商讨加强硬两手法子并用了。
当然以他的精明,即使百年之内要放归山赘,也会安排得明明白白,帮山赘找一个放心的下家。
必定不让山赘有再害人反噬的机会。
“不敢,不敢,百年之期很快过去,山赘必定尽心尽力做好本份,前辈放心就是。”
山赘鬼将争来渺茫生机,它也不敢让神道修士发誓。
鬼、神之道有相近之处,它虽然受制于人,可以感受到对方放它回去并非戏谑之言,像达到如此高度的修士,不能轻易许诺或失诺,除非是尔虞我诈的争斗场上,那个则不择手段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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