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密欣然道:“正是。臣方才试过,殿帅在克敌弓的基础上再度改良的这种弩,准头和上弦的方便都大幅提高了,臣正要奏报官家。”
赵构大喜:“甚好,走走走,快带朕去试上一试。”
大宋缺马,而大宋的强邻全都拥有强大的骑兵。
大宋想要以步制骑的话,唯有依仗强弓劲弩。
所以大宋对于弓弩的改进与制造一向重视。
赵构自己也是一个弓马娴熟的人,对于骑射尤其喜爱,因此对弓弩的发展自然格外重视。
自从大宋发明了神臂弩,就成了宋军克敌铁骑的一件重要武器。
韩世忠曾经对神臂弓做了改良,使其准头和射程更有精进。
韩世忠的这款神臂弓改良版,就被称为“克敌弓”。
不过,克敌弓还是存在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上弦环节对于弓弩手的要求依旧很高。
这就使得弩手的培养依旧要求有很高的起点。
现在殿帅杨存中在克敌弓的基础上,又做了一番改进,最大的变化就是上弦更便利了。
不要小看这个环节,上弦更容易,就意味着在这个关键环节上大大降低了操作难度。
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军士随时可以转化为弓弩手,其意义十分重大。
赵密把赵构让进大营。
营中正有士卒在列队操练。
因为皇帝是微服而来,只为试射新弩,并非阅军,所以不需要集结三军,甚而不可以让士卒们知道皇帝来了军营,
因此赵密引着皇帝,直接走向一旁的小校场。
赵构随意瞟了几眼正在操练中的军队,对他们严整的军容甚是满意。
可一旁亦步亦趋的普安郡王赵瑗却一脸疑惑地自语起来。
“这营中操练之卒,比起上个月臣奉官家诏命巡阅时,怎么少了这么多,似乎连一半都不到呀。”
他这句话说的极轻,似乎只是心生疑惑,故而自言自语。
但他作为皇帝的养子,就伴随在赵构身边,这句话被赵构听了个清清楚楚。
赵构心中顿时一动。
赵构此人,是个心思极其细腻而敏感的人。
少年时的康王,未尝不是一个英姿勃发的尚武少年。
那时的他不仅弓马娴熟,文武俱精,而且胆魄过人。
金人兵临城下时,赵构奉命为使者,去与金人交涉。
同行的大臣有的被金人威势所吓,竟吓得抖若筛糠,康王却夷然不惧,从容淡定。
可是,此人有个重大的性格缺陷。
有的人是愈挫愈勇,坚忍不拔,而赵构却属于那种心理防线一旦被击溃,就会从一个极端迅速滑向另一个极端的典型人格。
他后来对金人畏惧如虎,谈金而变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于军权的敏感与控制,他也同样经历了这样的心理历程。
当初赵构以康王之身,承“兵马大元帅”之职,前往河东山东一带募兵时,他手头其实是没有一兵一卒的。
那时他所有的兵马,都来自溃散的宋军或者义军队伍。
这些队伍成分复杂,来源复杂,山头众多,忠诚度不一,换谁驾驭都要头疼。
当时又正逢乱世,是大宋皇室的威信降到最低的时候。
外边,有金国这个大敌,内部也是乱象纷纷。
金人树立的伪帝伪军,号称起义却到处打家劫舍祸害百姓的义军,山东李昱、张遇;河北杨天王、透手滑;湖北李成;湖南钟相、杨幺;江西陈新、王权;福建广东范汝为;广西曹成…
内忧外患之下,赵构还能把各路兵马都笼络在他一个光杆司令麾下,并最终让这些军头都对他俯首称命,自然是颇有手段和权谋的。
那时候的他,对于军权也敢于放权。
客观上,这些军头全都是自己拉起来的队伍,他不想放权也不行。
主观上,五代十国时期频繁篡位的将领们给帝王们造成的心理阴影,已经太过遥远了。
可是,在金人正要投鞭渡江、刚刚建立的南宋朝廷正在积极备战的时候,内部又出事了。
苗傅和刘正彦两员大将居然发动了兵变,杀害名相王渊,逼迫赵构退位。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动,害得名将张俊匆忙放弃江防,挥师杭州救驾,金军兵不血刃南渡成功。
被软禁的赵构,亏得韩世忠夫妇这对神雕侠侣与其他忠诚大将里应外合,这才得以救出来。
可是,金人已经过江了,刚被救出来的赵构哪还来得及组织力量防御。
于是,惨烈的“提兵百万西湖上”和“搜山检海”就开始了…
在苗刘兵变时日夜忧惧、饱受折磨的赵构,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开始了逃亡之旅。
每天里,他简直就是在和金人的快马铁骑在赛跑,最后只能逃到海上去。
那段日夜忧惧、朝不保夕的惨痛经历,在赵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可怕阴影。
从那之后,释放兵权?
呵呵,不可能了,永远也不可能了。
苗刘的行为,让五代十国时那些将领杀其君篡其位的遥远历史,一下子拉近到了眼前,像烙铁一样深深烙印在了赵构的心里。
从此,赵构对于兵权,变得极为敏感,产生了一种执着的、病态的控制欲。
可是,他只看到了苗刘的不忠,却忽略了张俊、杨存中、韩世忠这些忠肝义胆的将领们,还有成千上万的忠义勇士们在这过程中的忠勇无畏。
他只记住了自己在那段日子里日夜忧惧、时刻奔走在死亡线上的惨烈。
却忽略了在这些过程中,又有多少汉家男儿依旧毫不犹豫地追随着他,抛头颅、洒热血,不离不弃!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命运,也注定了他的难成大器。
试想,这种性格的一个人,会忽略掉养子“随口而出”的这句话么?
以殿前司都指挥使身份,坐镇殿前司,实则执掌三衙的杨存中,是他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一员武将。
杨存中是北宋杨门后人,当初赵构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往河北山东一带募兵时,杨存中便是大元帅府侍卫,昼夜护卫赵构的寝帐,
在屡次危难中,杨存中也始终守卫在他身侧,一次次为他出生入死。
所以,赵构对于兵权虽然已经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执着,但是对于杨存中,却仍是有着极大信任。
赵构对于杨存中的信任,其实还远在对他的贴身大伴张去为和宰相秦桧的信任之上。
但是,养子赵瑷“无意中”的一句自语,还是令他心生疑窦。
所以,当赵构站在小校场上,从赵密手中接过新改进的战弩,仔细端详着的时候,他便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子甫他今日未在军中坐班么?”
子甫,就是杨存中的字。
赵密忙道:“秦司三场新购来一批西马,杨公去挑选战马了,想选来一批补充到西溪寨马军司。”
赵构点点头,将弓朝地,想要把脚踩进“干镫”里去。
大珰张去为殷勤地道:“官家,这可是二石七斗的强弩,恐会伤了官家的腰力,还是让老奴为官家开弩吧。”
赵构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朕还没有老迈,一张弩都开不得了?”
他脚踏“干镫”,双臂一较力,就把那张强弩硬生生地拉开,居然一气呵成。
赵密和普安郡王赵瑗齐喝一声彩。
张去为赶紧递过一枝木羽箭,恭维道:“陛下真是龙马精神,若是换做老奴,只怕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做不到这般利索。”
赵构笑骂道:“你这不知羞的老杀才,就长了一张粉嘴儿。”
他接过弩箭,搭在弦上,双臂端着弩,瞄着远处的靶子,又像闲谈一般地问道:
“子甫带去了很多人么?朕看这营中,操习的将士剩了一半不到啊。”
“呃…这个…,臣…”
赵密听了,顿时吱唔起来。
赵构心头一凛,缓缓转头看向赵密,眸色灰暗了一下:“怎么了?”
赵密硬着头皮,吭哧瘪肚地道:“臣…不敢欺君,营中将士,确实少了一半。”
赵构微笑道:“哦?那么…人呢?”
赵密赧然低头道:“秦相家里丢了只猫儿,诸坊、诸厢、诸县,乃至临安府纷纷发动人手,却始终没有那猫儿的下落。
所以…殿帅他…,咳咳!殿帅分拨了三衙的一些军士,帮秦相…找猫去了。”
赵构的目芒猛地缩了一下,连眼睑都因为莫名的紧张猛地抽紧了。
但这只是刹那之间的变化,不等别人注意到他的神情,赵构便迅速恢复了从容。
大珰张去为却因为赵密这句话感觉有些不安了。
大珰张去为和秦桧、还有郎中王继先三个人,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曾有人戏言,官家以国事委之秦桧,以家事委之张去为,以一身委之王继先。
什么意思呢?
就是说,官家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了秦桧。
而后宫里的事,则全权交给了内侍太监大珰张去为。
所谓的以一身委之于王继先…,那是因为王继先是个郎中。
这位郎中治别的病么,倒也不算如何的高明,不过,他专治那种病,且有奇效。
赵构当年与一位宠妃正在欢好之际,便传来金军杀至的消息,把赵构吓出了毛病。
从那以后,不要说诞生子嗣了,他纵然只想欢娱一番,也要借助王继先提供的助兴之药。
所以,这王继先也是他身边断断离不开的一个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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