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关有着极为独特的风景,在这几乎能看到中原所有的地貌。
有山,有林,有草地,有湖泊,有戈壁,有荒漠,亦有良田。
从白鹿关往南走不到十里就能看到那连成一片的屯田,从官道上经过往屯田处看,随处可见俯身干活的人,是这风景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屯田一望无际,这种沃野千里给人的感觉就是怎么都看不够。
走上很久很久才能离开屯田范围,然后就能看到那条灌溉着这片沃野的秋来河。
沿着河畔走每隔几里就会看到一个村子,能看到在河边玩耍的孩子和打渔的汉子。
一个看起来能有六十岁左右的老者头戴斗笠,站在河边奋力一甩。
那张渔网不怎么完美的展开落在水中,他开始一点一点的把渔网拖回来。
一边拽着渔网,老者一边关注着不远处正在追用树枝敲打着水面的孩子。
这小孩儿看起来也就六七岁,从这一点就能判断出这老者应该是孩子的爷爷。
然而,那孩子没多久就朝着老者跑过来:“爹,爹,水里有鱼!”
这小男孩长的珠圆玉润,瓷娃娃一样讨人喜欢。
老者把渔网拖上来的时候还在交代着:“跑慢些,在河边跑慢些。”
更远一些的河堤高处,有个身穿长衫书生模样的人缓步走来。
他像是很喜欢这种恬淡自然,也好像有些羡慕那孩子的自由自在。
“爹,你快来这边抓鱼。”
小男孩跑到老者身边,拉着老者的衣袖就往他发现鱼儿的地方走。
老者这一网洒的虽然不漂亮但是也没用,一条鱼都没有捕上来。
他被小男孩拉到有鱼儿的地方,小男孩指着水边叽叽喳喳的说着。
老者像是无奈的笑了笑,朝着那地方洒了一网。
片刻之后他将渔网收起来,然后在那张大网里翻出来一条只有小拇指那么大的鱼儿。
这明明是有些得不偿失的体力消耗,可那小男孩在看到老者抓着那条小鱼的时候忍不住欢呼起来。
就好像捕到了这样一条小鱼的父亲,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老者把不远处的水桶里装了些水,小拇指大的鱼儿被扔进水桶里,那小男孩一直拍着手,老者被他夸的一直笑。
等老者再次走向河边捕鱼的时候,小男孩就蹲在水桶旁边看着那条鱼儿。
“不要乱跑,就在那里看着。”
老者整理渔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男孩还在水桶旁边蹲着。
他把渔网整理好,准备洒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小男孩还在水桶旁边蹲着。
正在把胖乎乎的小手伸进水桶同,也不知道是要把条小鱼儿捞出来还是想把水搅动。
“我一会儿捕到更大的鱼,和你的小鱼一起放在水桶里。”
老者说着话,把整理好的渔网洒出去。
渔网入水,老者回头再次看向孩子。
孩子还在水桶旁边蹲着,手还在水桶里搅动。
孩子身边蹲着一个年轻人,正在笑呵呵的和小男孩聊着什么。
老者的眼睛骤然正睁大,连手里的渔网也顾不上大步朝着孩子奔跑过来。
“你离他远点!”
老者跑到近处又似乎是怕吓着孩子,一边朝着那个年轻人喊一边伸出双手:“宝儿,到爹这边来,快到爹这边来。”
小男孩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那个年轻人,他应该是个乖巧听话的的孩子,起身朝着老者跑。
那个年轻人没有动,蹲在水桶旁边低头看着那条小鱼像是出了神。
“你想干什么!”
老者显然很激动,也很紧张。
年轻人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脸色也平静,可是这一眼就好像刀锋一样,直接斩进了老者心里。
“你可以先送孩子回家。”
年轻人不急不缓的说道。
他就在草地上坐下来,还抽空示意了一下老者的渔网已经随水漂走了。
脸色有些发白的老者犹豫再三,他扶着孩子的肩膀问:“宝儿是不是很厉害,厉害的认识回家的路?”
小男孩儿使劲儿点头:“我认识!”
老者温柔的说道:“那宝儿自己回家去,去帮爹再打一壶水来。”
他将水壶里水全都倒了,还骗小男孩儿说水里进了脏东西不能喝了。
小男孩儿被委以重任,拿着水壶朝着村子方向跑。
“跑慢些!”
老者仰着头大声喊,视线一直追着小男孩儿的位置。
等那小男孩儿跑出去足够远,老者才把视线转移到年轻人身上。
“你是廷尉府的人?”
他问。
年轻人很随意的回了一声:“曾经是。”
“曾经是?”
老者戒备的看着他:“也就是说你不是来抓我的?”
年轻人反问:“你觉得呢?”
老者一只手摸着腰畔位置,那里应该藏着一件利器。
“秦大人真是好大的胆魄。”
束休没有起身,他依然看着水桶里那条貌似自由自在的鱼。
“你在屯田犯了那么大的案子,盗卖官粮盗卖军械。”
“廷尉府和边军追查你下落的人依然还在找你,而你敢在距离屯田这么近的地方藏身。”
老者在听到秦大人这三个字的时候,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他问:“你到底是不是廷尉府的人?”
束休道:“你应该盼着我是廷尉府的人,如果我是,你不至于马上就死,你会被带回去仔细审问。”
他此时抬头看向老者:“我若不是廷尉府的人,你猜我为什么来找你?”
老者眼神恍惚了一下:“你是你是徐相的人?”
束休回身看了看村子方向,他语气依然平和的说道:“刚才那是你的儿子?秦大人老来得子不容易。”
“按照你儿子跑的速度来推测,大概半刻之后他就能从村子里跑出来,再半刻,就能跑到你面前。”
“我不喜欢威胁人,我更不喜欢懵懂无知的小孩子看到一身血的父亲倒在他面前。”
束休说:“所以你只有半刻时间,半刻之后他会从村子里出来。”
他看着老者说:“你的态度决定了,我是在他没出来之前杀你,还是在他能看到你的时候杀你。”
“不行!”
老者立刻喊了一声。
束休朝着自己身边示意了一下。
老者犹豫片刻,手离开了他的腰畔,缓步走到束休身边坐下,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了。
束休问:“廷尉府和边军没能马上抓住你,为什么你不跑远些?”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灯下黑,不管是廷尉府还是边军,都不觉得我敢留下,况且我之前布置的还算稳妥,我用了些药,烧的我的脸坑坑洼洼,就算昔日的手下见了我现在的模样,也不好认出来。”
束休道:“还是不够合理。”
老者又犹豫了一会儿后回答:“那件事我并非主谋,他们有心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我并不想做这替死鬼,我留在这等着合适的人找到我,我把想说的说出来,可能还不至于被砍头。”
束休瞥了瞥嘴:“还是不合理。”
老者眼神又恍惚了一下。
束休说:“我怎么折磨你你都不算冤枉,盗卖官粮军械,如果我是以这个原因折磨你,你不冤枉,如果我以你毒杀了掌管所有账目的孙大人一家这个原因,我把你折磨碎了你都不冤枉。”
“你老来得子,你儿子看起来很漂亮,胖乎乎白净净,乖巧的讨人喜欢。”
束休看向老者:“孙大人的孙儿被你毒死的时候应该也这么大,你仗着专权,硬生生污蔑是孙大人邻居家与孙大人有积怨所以下毒杀人,不等过堂,你就吩咐人以对抗执法打伤官差唯有把那一家人也都杀了。”
“孙大人的孙儿你也没放过,死的时候比你儿子应该还小两岁?”
他从腰畔的鹿皮囊里摸索了一会儿,抓了一把东西递给老者:“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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