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
今天的太阳好像都不一样，才刚刚出现在东方天空上的时候就璀璨的让人不敢直视。
叶无坷揉了揉眼睛，已经两天两夜没睡的少年忘记了这是疲劳之后眼睛对光的不适应。
在神威门的城楼高处，一身黑色锦衣的少女站在那统筹全局。
看起来她的肤色比往日还要白皙，她也在看向那刚刚升起的太阳。
对于高清澄和叶无坷来说，今日是一场大考。
陛下先后将执金吾交给了这两个都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是陛下在用一种强势的态度在告诉天下人少年不止有理想，亦可担当。
也许并没有多少朝臣反应过来，陛下在对叶无坷和高清澄的使用上比过往用人都要激进。
他们只是觉得陛下对这两个年轻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偏爱。
不，这世上真正能理解陛下的人从来都不多。
二十多年前，陛下以苦寒出身挑战天下强权。
如今，陛下以天子之尊挑战规则。
为何是叶无坷？为何是高清澄？
因为不管是叶无坷还是高清澄，都不符合自古以来的用人规则。
高清澄是前朝旧楚皇族后人，在历朝历代的用人规则之中这样出身的人绝对不可能掌握实权，甚至，绝对不可能走进天下人的视野。
叶无坷是罪臣之后，规则才不管叶无坷父亲的犯的错和儿子还是被遗弃的儿子有没有关系，规则就是这样的犯臣之后不能用。
按照古往今来的规则，前朝皇族的人重用还掌握实权你不怕他造反？
按照古往今来的规则，罪臣之后被重用手握实权你不怕他谋逆？
能体会到陛下哪怕已经成为九五之尊依然还在挑战这个人间的人真的太少了，哪怕此时此刻身在局中的叶无坷和高清澄两人也没有想到这么深层的东西。
高皇后想到了，老院长想到了，老真人虽然才回来可能也想到了。
徐绩想到了。
站在城楼高处瞭望全场的高清澄深吸一口气，哪怕没有想到那么深层次的东西她也绝对不会让陛下对她和叶无坷失望。
在高台前边，叶无坷的视线从明晃晃金灿灿的太阳上收回来的那一刻，他好像悟到了什么，原本难掩疲惫之色的脸上多了一种欣欣向荣的神采。
陛下在挑战的，还有更多啊。
陛下甚至不需要那么多人懂他。
叶无坷和高清澄仅仅是叶无坷和高清澄？
他们两个是最不可能成为实权派的年轻人可他们手握重权，甚至陛下将生死安危都交给他们两个了还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今天这样一个场合。
陛下要挑战的还是古往今来世家门阀当权的规则，这个规则挑战起来比打下来一片江山还要难的多。
仅仅是一个温家吗？
温家仅仅是一个象征而已。
站在城楼高处的高清澄用心去体会陛下的高远，站在广场上的叶无坷用心去体会陛下的广阔。
为什么大宁盛世，陛下如日中天，还是有那么多人要杀了陛下？
因为陛下是要为天下人开一条更宽阔的路，更高远的门。
其实连叶无坷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天下人人都知叶千办的时候，陛下的已经赢了一局。
让人信服不是我揪着你的耳朵朝着你大声喊告诉你这样可以。
让人信服是让所有人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些年轻人他们行！
所以进入大典，对于高清澄和叶无坷来说都是一场大考。
各国的使臣按照之前已经定下的顺序缓缓走过神威门外的朱雀大街，他们往四周看的时候不仅仅能看到长安这座城的巍峨，还能看到长街两侧那些团结有力的人，是长安人，是宁人。
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使臣，他们在各自的国家绝对不会把普通百姓放在眼里。
可是当他们走进大宁的时候，他们就要收拾起自己的轻慢和无礼。
东市的事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宁人的皇帝正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那就是宁人的皇帝在培养宁人都要有宁人至上的想法。
这多可怕啊，这才只是第一步。
大宁的皇帝让宁国百姓坚信宁人至上，那下一步就是让天下人坚信宁人至上。
叶无坷在东市直接斩了车海国七个人，还流放了十一个，其中包括车海国的正使。
这就是态度，陛下喜欢的态度。
那些还在死死守着什么来者是客思想的人，死死守着国外的人就是相对高贵思想的人，陛下不喜，也不用。
刚立国的时候可能因为人才急缺而用了，现在是替换的时候。
之前在陛下面前有人还说什么不管外使如何我们该以礼服人的时候，陛下的心里就已经把这个人的前程斩了。
谁能想到，四百多支使团队伍会这么规规矩矩的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入场地？
在这个过程之中各国使团的人都在极力约束自己人不要有任何异动，就连带着的也鹦鹉要是敢在这个时候乱叫都得挨俩嘴巴子。
所有使团的人陆续就坐之后，大宁帝国的宰相徐绩带着文武百官从神威门内鱼贯而出。
这一刻，百姓们开始欢呼。
高清澄的视线则在缓缓的稳定的移动着，她今日的职责就是在这高处发号施令来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
“紧张吗？”
就在这时候，皇后娘娘的声音从高清澄身后传来。
高清澄连忙回身行礼，却被高皇后一把扶着手腕。
“这些天你和叶无坷他们忙的连觉都没空睡，我还听说你们缺人缺到一个人当三个用当五个用。”
皇后的手在高清澄的后脑上轻轻的抚慰着。
“是陛下过分了些，可这是你们成长起来必须要经历的事，如果没有经过这样的煎熬，就没有你们下一次应对大事时候的从容。”
皇后说：“大宁举办这样的盛事，真的可能缺人缺到一个当三个用当五个用？”
高清澄看着皇后，眼睛里有些光彩。
“陛下得让你们学会扛住压力，你们认为的缺人是陛下一手造成的，陛下想看看，你们，又不只是你和叶无坷，能不能把责任担起来，能不能把事情办妥当。”
高皇后指了指不远处：“看，那边负责外围秩序的武侯府副都统叫刘金遂，他今年二十六岁，武侯府上下调度，从两年前就开始都归在他手里了。”
“那边。”
皇后指了指神威门外带着一队骑兵在巡视的少年将军。
“禁军将军澹台炎律你是认识的，是澹台压境的长子，他能成为禁军将军不是因为他是澹台压境的长子，而是因为他赢了上百个实力超群的对手，他披上四品将军甲的那天，二十三岁。”
皇后的视线停在广场上那个少年。
“叶无坷，十八岁。”
皇后说：“他的哥哥叶扶摇也才十八岁，如今在白鹿关独当一面。”
高清澄懂了，彻底懂了。
这不是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大考，这是陛下给这些年轻人的一场大考。
陛下用如此盛事为考场，这又是何等魄力？
“今天不会发生任何不利于庆典的事。”
皇后说：“因为陛下没有看错你们，陛下也没有坚持错他的为君之道。”
高清澄深吸一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
距离神威门大概不到三里左右，来自草原上的一群武士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他们用的是晦涩难懂的民族语言，除了自己人之外谁也听不懂。
他们手里拿到的是一会儿要在大宁皇帝陛下面前展示射艺的弓箭，弓箭都是他们自带的，弓很普通，箭则是平头箭。
箭簇被磨平了，不能伤人。
可他们借助聚集的时候，从他们的靴子内衬里翻出来事先准备好的箭头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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