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秋的蒙蒙小雨中,顶着大檐帽的亚瑟捧着两台留声机站在肯辛顿区的独栋别墅前。
棱角分明的屋顶,装饰精美的三角象牙白墙,门前的五层大理石台阶,以及矗立着纺锤形立柱的宽阔门廊,再配上带有纹理繁复雕饰的双开红杉门。
这座奢华住所无论放在伦敦其他地区绝对会是一个鹤立鸡群的存在,但放在坐拥肯辛顿宫、骑士桥、高街等政商云集区域的肯辛顿区,这也不过就是座平平无奇的住所。
而居住在这里的女主人正是亚瑟此行要拜访的对象第五代考珀夫人——艾米莉·考珀。
根据亚瑟从埃尔德那里得到的信息,以及上次宴会时对于考珀夫人的观察,这位伦敦上流社交圈的领军人物与她沉默寡言、矜持的丈夫第五代考珀伯爵几乎截然相反。
作为一名在辉格党阵营中享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女人,她热情合群的个性自然而然的为她带来了相当多的支持者。
甚至,由于她出身于英国本土,在奥尔马克俱乐部中,她几乎可以称的上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了。
她的风头要压过老资格的卡斯尔雷夫人与塞夫顿夫人,也要盖过长袖善舞但却吃了俄罗斯国籍亏的利文夫人。
而在同她年纪相仿的泽西夫人与德拉蒙德伯勒尔夫人的较量中,考珀夫人几乎可以说是完胜。
按照埃尔德提供的信息,泽西夫人活泼过了头以致于时常显得粗鲁和没有教养,而德拉蒙德伯勒尔夫人则太过执着于礼仪和形式。
唯有考珀夫人很好的把握了二者之间的中间值,在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时却又能够不让对方觉得冒犯。
简而言之,莎士比亚的那句名言在考珀夫人这里不能通用——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
很显然,在考珀夫人面前,亚瑟才更像是个弱者。
亚瑟捧着两台留声机,空不出多余的手,于是只能歪着脑袋用他的帽檐撞响了挂在门前的铃铛。
只听见叮当一阵脆响,红木门被从内拉开,门后出现了一位戴着白手套、穿着黑燕尾服、套着白衬衫的老管家。
老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帽子上滴水的年轻人:“请问您是?”
还不等亚瑟回话,老管家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温柔的女声:“考克斯,那是苏格兰场的黑斯廷斯先生,快带他进来吧。今天的雨下的大,如果他因为淋雨生了病,估计整个苏格兰场都要陷入瘫痪状态。伦敦市民可受不了如此之大的损失。”
亚瑟的视线越过老管家,落在了那位站在楼梯上、两手搭在腹部的夫人身上。
或许是今天的雨下的大,考珀夫人并不打算出门的原因,她今日的妆容很素雅,裙子也不像是宴会那天穿的那么宽大,但即便如此,这件以真丝绸缎、丝绒为主要材料的近似于洛丽塔风格的淡蓝长裙恐怕也不便宜。
别的不多说,顶亚瑟几周的薪水想必是相当容易。
一想到这儿,亚瑟便又开始琢磨起了找莫谢莱斯先生开演奏会的事情。
虽然现如今他已经成了苏格兰场的警司,薪水也随之水涨船高。
纵然他的职薪已经超过每年150镑,可作为一名居住在海德公园附近的绅士,亚瑟的这点收入还是无法匹配上他所需要的支出。
不过虽然名义上他的收入只有150镑,但如果谁真的以为一位苏格兰场的警司只值这么多,就有些小看政府部门的能量了。
因为除了正常的收入以外,他还享有许多杂七杂八的补贴和隐性福利。
例如:享受英国邮政总局提供的免费寄递业务,
在重大节日时,领取由内务部下发的礼品、礼金,
免费领取《伦敦公报》《泰晤士报》《曼彻斯特卫报》等大报社的报纸,折价大约25镑,
辖区内各商业协会与公司的例行礼物,虽然这部分东西亚瑟还没收到过,但按照老警司们的说法,根据辖区内公司经营类型、数量以及规模的不同,礼物的总价值大约会在1050镑的范围内浮动。
当然,其实按照惯例,苏格兰场作为内务部下辖机构,警官们理应和内务部事务官们一样优先享受由内务部下属的城市建设委员会规划的官房公寓。
但是,或许是因为工作性质和部门整体收入水平较低的原因,苏格兰场自打降生就不受内务部同僚们的待见。
对于大部分苏格兰场警官来说,他们只能被称呼为政府雇员,而非政府事务官。
如果用东方概念来解释,苏格兰场的高级警官们最多也就是个事业编,而在一线累死累活的巡警们甚至连事业编都不能算,他们就是一群随时随地能开除的劳务派遣员工。
而内务部坐办公室的事务官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亚瑟和他们比,都不能算是一个阶层的。
苏格兰场这种泥腿子云集的二级部门也想分内务部的官房公寓?
门儿都没有!
至于亚瑟这种收入水平还要高于内务部普通事务官的警司,更是格外引人眼红的对象。
毕竟作为一名年俸150镑的警司,他的收入已经超过内务部文官的最低收入了,怎么还不知道感恩呢?
亚瑟一边琢磨着收入的问题,一边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壁炉的沙发边烤着火。
他坐在沙发上,望着脚下踩着的波斯风格棕红色地毯,只是端起杯子痛饮一口咖啡。
考珀夫人眼角含笑的坐在他的对首,她一边打量着摆在茶几上的两台留声机,一边开口道:“黑斯廷斯先生,真是有劳您了。先前冒昧派人找您订购留声机的时候,我还没敢抱太大希望。毕竟现在想要订购留声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您这么快就拿到了两台,想必一定费了不少力吧?”
亚瑟摆了摆手:“夫人,这称不上是我的功劳。这也是凑巧了,惠斯通先生那里恰好有两台刚做好的,他本来是不情愿直接把东西交给我的,因为别处出价更高。但当我告诉他,订单是您下的之后,惠斯通先生便立马决定先把您这一单做了。说到底,这都是由于惠斯通先生仰慕您的声名,我只不过是替您传个话而已。”
考珀夫人听到这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是吗?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声竟然还能得到您和惠斯通先生这样年轻有为的学者的肯定。”
亚瑟只是微笑:“夫人,您太低估艾米莉·考珀这个名字在伦敦的影响力了,大家都知道您除了是位精通舞蹈、善于交际的美人外,也向来热衷于各种新事物。我们这些自然哲学研究者都听说过您赞助科学研究的故事,所以大家都对您很尊敬。不瞒您说,法拉第先生还同我提起过您。”
“法拉第先生提起过我?”考珀夫人受宠若惊的两手按在胸口:“喔,上帝啊!我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红魔鬼闻言,也学着考珀夫人的样子,夹着嗓子喊道:“喔,亚瑟啊!我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而且我敢打赌,法拉第肯定也没听说过!”
亚瑟趁着喝咖啡的工夫瞥了眼红魔鬼,一边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胡来,一边又放下咖啡杯满面春风的微笑道:“您不知道,法拉第先生是个害羞的人,您如果直接去问他,他肯定是不好意思开口的。惠斯通先生同样很害羞,我们这些哲学研究者大部分都是这个性格,我也亦然。”
考珀夫人眨了眨她的黑眼睛,伴随着睫毛的颤动,她调笑道:“得了吧,黑斯廷斯先生,您一定是在逗我开心。大家都知道,法拉第先生可不会主动去夸奖其他女性,他把所有的甜言蜜语都留给了他的夫人。
至于您害羞?我可不相信。一位苏格兰场的警官怎么会害羞呢?您如果是个害羞的人,那怎么面对罪犯,又怎么破得了那么多大案子?我可听菲茨罗伊上校说过,你一个人就在公海上干掉了十七个海盗。”
亚瑟一本正经道:“夫人,您不知道,我之所以能干掉十七名海盗,正是因为我害羞。”
考珀夫人一手掩在唇边,疑惑道:“这是怎么说呢?”
亚瑟正襟危坐,一脸认真道:“因为我如果让他们活着回来,他们肯定会把我害羞的样子说出去的。”
考珀夫人听了这话,微微抬手掩住了嘴,但从她的指缝间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上翘的嘴角。
“感谢上帝,黑斯廷斯先生,幸亏上帝指引你去了苏格兰场,要不然凭伱这个令人头疼的害羞性格,如果当了罪犯,肯定会搅得整个不列颠都不得安宁的。”
亚瑟听到这话,只是脱帽致谢道:“没关系,夫人,我待在苏格兰场也是一样的。”
这话刚一出口,考珀夫人终于憋不住了,她噗嗤一声笑的眼泪都出来。
她一边抽出手帕擦拭着眼角的笑泪,一边开口道:“黑斯廷斯先生,抱歉,失礼了。不过话说回来,利文夫人对你的评价还真是没有错,你的确是个非常特别的小伙子。你这样的男人,无论是放在苏格兰场、滑铁卢的战场,甚至于情场上,早晚都会获得成功的。我那个不开窍的哥哥如果有你一半会说话,也不至于让拜伦勋爵介入他的婚姻,我那个已经去世的嫂子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类型。”
“拜伦勋爵?”对于拜伦勋爵与庞森比女爵故事一清二楚的亚瑟只是装傻充愣,他谦虚道:“夫人,你真是过誉了,我怎么敢和那颗不列颠19世纪最闪耀的文学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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