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威斯敏斯特,白厅街,外交大臣官邸。
亚瑟刚刚踏入外交部的大门,便第一时间感受到了这里的忙碌气息。
外交部的官员们来来往往,有不少人甚至是小跑着前进,亚瑟正准备上楼,忽然听见路过他身边的一老一少两名事务官的窃窃私语。
“大臣难道疯了吗?我们为什么要继续帮助俄国人承担那笔对霍普公司的贷款?当初我们在拿破仑战争结束时,就在维也纳和约中规定了,如果俄国人违反条约规定,则这笔对俄经济补助将会立刻中止。现在俄国人对波兰动武,这显然已经违背了维也纳条约。而现在,大臣居然还想要同俄国人签订一份补充协议,继续履行对俄国的经济援助?这动作要是被议会知道了,我们到时候该怎么答复?”
“这就是帕麦斯顿子爵运用权力的巧妙之处了。你难道忘了吗?议会马上就要解散了,趁着这段时间议员们都在忙着做选战,新一届议会也还没召开,所以他才会极力要求我们尽快草拟好方案。否则一旦被议会拿到消息,那可就…”
红魔鬼用尾巴撑在地上,向后轻轻一仰,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上面。
他笑嘻嘻的低头剪着指甲,开口道:“喔,我亲爱的亚瑟,你难道带我来到了克里特岛上的迷宫吗?为什么这里到处都充满了神秘的、见不得光的气息呢?那么,接下来,你是要去见那个可怕的牛头人弥诺陶洛斯了吗?”
亚瑟瞥了他一眼,又扫了眼忙碌到气氛极度压抑的官邸大厅,他开口道:“子爵阁下是不是弥诺陶洛斯,我不知道。但是我早就听苏格兰场的一些警司说过,当年帕麦斯顿子爵在担任陆军军务大臣的时候,就有个外号,他们都叫他残暴监工。现在看来,他一定是把这个习惯也带到外交部来了。”
亚瑟从兜里摸出怀表看了一眼,随后止不住摇头道:“都到了下午茶时间了,然而我却没从这群人的脸上看到半点笑容。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站在我面前的这些人还是外交部的老官僚。看来帕麦斯顿子爵入主外交部才半年多的时间,就已经让他们尝到了连陆军都受不了的‘蘸水鞭子’了。”
阿加雷斯掏出锉刀磨了磨小指,随后抬起手对准大厅上悬挂的油灯灯光,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可不是吗?我亲爱的亚瑟,如果伱有这么一位精力旺盛、工作勤奋,并且还能抽出不少时间去与考珀夫人品味十八般武艺、尽享人生乐趣的上司,你也会受不了的。”
“十八般武艺,呵…”亚瑟捏着下巴看着红魔鬼开口道:“阿加雷斯,想不到你懂的还挺多啊!”
阿加雷斯嬉皮笑脸的收起锉刀,又给自己戴上了一顶博士帽,他开口询问道:“亚瑟,前九种我可以免费教你,不过后九种可就要付费了。只不过付出一条灵魂,但是你的整个人生都会精彩许多的。”
亚瑟捋了捋白手套:“嗯…听起来还挺划算的。”
“你心动了?”阿加雷斯欣喜道:“喔,亚瑟,看在你如此好学的份上,我这次甚至可以允许你把这段儿刊登在《英国佬》上。不用著名作者,或者你喜欢的话,也可以选择扣在埃尔德的头上。”
亚瑟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抱歉,阿加雷斯,我虽然很感兴趣,但是鉴于目前没有实践对象,我并不打算买一段没用的东西回家收藏。”
亚瑟话音刚落,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亚瑟扭头望去,一个穿着体面整洁、眉眼中透露着些许疲惫的绅士快步走下台阶,迈着大步子向他走来:“黑斯廷斯警司,很抱歉让您久等了。帕麦斯顿子爵刚刚接待完几个市民团体代表,他现在有空见您了。”
亚瑟摘下帽子礼貌的回应道:“那么就烦请您带路了,这是我第一次来外交部,所以并不熟悉办公室的分布。”
“当然了,请您跟上我的脚步。”
事务官一边带着亚瑟朝二楼走去,路上还不忘和亚瑟开几句玩笑:“怎么样?您感觉苏格兰场平常是不是也和外交部一样忙?”
亚瑟只是笑道:“从工作强度上来看,两边或许差不多,但是毕竟我们的工作内容还是有所不同的。”
事务官笑着摇头道:“不,在我看来其实苏格兰场的工作性质和外交部是完全一致的,甚至于我们的业务范围还要更广一点。”
“怎么说呢?”
事务官开口道:“众所周知,警官们成天面对的是小偷、骗子、劫匪、妓女以及酒鬼,而外交部的工作则要面对荷兰、比利时、奥地利、俄罗斯、西班牙,乃至于巴伐利亚。”
亚瑟打趣道:“您是不是把法兰西给忘了?而且您把巴伐利亚王国放在与奥地利、俄罗斯这样大国同等重要的地位上,会不会有些抬高他们了。”
“法国人这几年比拿破仑时期还是安分了许多,至于巴伐利亚嘛,我承认我对他们是有一点家族传统偏见,您可能不知道,我父亲是个从德意志黑森来的移民,所以…”
亚瑟笑着问道:“所以黑森人都是怎么看巴伐利亚的?”
外交官笑着开口道:“我父亲常说:巴伐利亚人是介于奥地利人和人之间的过渡物种。”
亚瑟听到这儿,也禁不住开了个玩笑:“这么说的话,或许我的朋友中正巧有个正宗的巴伐利亚人呢。”
外交官停下脚步假装哀悼道:“喔,黑斯廷斯警司,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太不幸了。”
亚瑟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跟巴伐利亚人做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好处想想,这总比和奥地利人相处强吧。”
外交官哈哈大笑,他指着亚瑟说道:“或许您不应该去当警察的,我们外交部也非常欠缺像是您这样的人才。如果把您派到巴伐利亚当大使的话,相信您会干得不错的。”
亚瑟风趣的回应道:“这可是个好差事,最起码比被派去管理的伦敦动物园强了。”
外交官一脸严肃道:“黑斯廷斯先生,我不得不礼貌的提醒您,下院的选举并不是由外交部负责的。”
亚瑟也认真的回应道:“我明白,您来之前我已经在外交部大厅转了一圈了。我在这里并没有看见那个能让狒狒们闭嘴的小锤子。”
语罢,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都禁不住笑出了声。
事务官领着亚瑟来到大臣办公室门前,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行了,黑斯廷斯先生,我就带您到这里了。和您聊天真是令人心情愉悦,看在您把我从外交部乏味的工作环境里拯救出来的份上,我冒昧的给您提个醒。
虽然帕麦斯顿子爵并不直接主管内务部,但是他和内务大臣墨尔本子爵的关系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墨尔本子爵的妹妹,考珀夫人,嗯…再说得多了,恐怕就不礼貌了。所以,您在同子爵阁下谈话的时候,最好尽量表现的真诚一些。
他鄙视那些没他聪明的人,与此同时,又忌惮那些比他更聪明的。对他的恭维多加小心,对他的训斥严加注意。总而言之,与他相处并不容易,您如此幽默风趣,我可不希望以后去苏格兰场做客的时候听不到您的笑话了。”
亚瑟用指尖顶起帽檐微微点头道:“感谢您的提醒。”
事务官敲开办公室的房门,朗声请示:“阁下,黑斯廷斯警司到了。”
“这么快就来了?我打算请他喝的下午茶还没准备好呢。你去街角的餐厅催一下,让他们赶快把餐食送来,我先和黑斯廷斯先生聊两句吧。”
亚瑟被请入房间,刚刚进门,便看见了堆在帕麦斯顿案前如同小山般壮观的卷宗。
帕麦斯顿摘下眼镜,满脸笑容的端着茶杯起身道:“最近过得还好吗?苏格兰场的工作很忙碌,但是等到伦敦地区检察署成立后,压在你身上的担子可就更重了。不过我觉得能被布鲁厄姆勋爵看中的小伙子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来,先坐吧。”
亚瑟跟着帕麦斯顿来到沙发前坐下,他摘下湿漉漉的帽子放在桌上,还未开口便又听见帕麦斯顿东拉西扯。
帕麦斯顿放下白瓷杯道:“伦敦的这个鬼天气就是这样。可惜我现在做了大臣,否则按照我做后座议员时的习惯,在这种议会闭幕期间,我应该会到康沃尔度假。如果再远一点,或许就回去法兰西或者亚平宁,那里的阳光可不是英格兰能比的。话说回来,亚瑟,你大学毕业后的游学旅行去的是什么地方?”
红魔鬼倚靠在沙发上坏笑道:“喔,亚瑟,看啊!弥诺陶洛斯开始套你的话了,他这是想要一口把你吃掉吗?让我看看,你到底是打算如何走出这个迷宫呢?你要给自己插上伊卡洛斯的翅膀吗?但是恕我直言,此时太阳离你实在是太近了。你要是这么做的话,绝对会被融化了翅膀,然后像是埃尔德那样掉进大海的。”
亚瑟闻言只是轻声笑了笑:“阁下,大陆游学旅行的花费对我来说还是太高昂了。虽然这是不列颠教育界的一项传统,但是一场持续两年的旅行,每年要花费五百镑以上的支出,这对于我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
帕麦斯顿听到这话,只是笑着摇头道:“不,亚瑟,这纯粹是你不乐意罢了。你可能以为我是个贵族,所以我一定很有财富。如果你是对现在的我这么说,那确实没错。但是,如果你知道我刚从剑桥毕业时的状况,你肯定会嘲笑我是个穷小子的。”
亚瑟问道:“您当时是遇到了什么变故了吗?”
“没错。”帕麦斯顿品了口茶:“我刚从剑桥毕业的时候,我父亲就去世了,他确实给我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遗产,高达75万镑,但与此同时,他还给我扔下了一笔9万镑的债务。我当时拿着那笔钱去做投资,没过多久就赚到了接近2万镑,但是当我加大投入时,我的合伙人却携款潜逃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启了我的欧洲游学之路。哈哈,虽然我嘴上说是游学,但是你明白的,我其实是躲债去了。由此可见,就算没多少钱,甚至于欠着债,依然是可以开展游学的。无非就是少带点仆人,吃的朴素一点,顺带着再管好自己的手,不要去掺和那些艺术品拍卖罢了。毕竟就算是贵族,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是牛津伯爵那样阔绰。
你应该听说过他那骇人听闻的游学花费吧?他4个月就花掉了4500镑,要知道,那可是16世纪末啊!那个时候,全国的财政收入也不过才35万镑。四个月就花掉全国百分之13的收入,直到今天不列颠恐怕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会败家的贵族了。”
亚瑟问道:“所以说,当您开始游学的时候,选择了一条与牛津伯爵截然不同的路线?”
帕麦斯顿点头道:“没错,不过按照咱们不列颠的传统,法兰西是肯定要去的。但是你也知道的,我毕业的时候法国正在闹革命,无论是西欧、中欧还是南欧都不太平。所以我就选择往东方去了,你知道的,我到了波兰,那里的人民很热情的款待了我,大伙儿都幸福的生活在俄罗斯的保护下,直到那个来自科西嘉的吃人魔鬼打破了这片安详与宁静。亚瑟,你了解波兰吗?”
亚瑟见帕麦斯顿终于绕到了正题上,笑着开口道:“我对波兰不算特别了解,我这辈子甚至没有踏出过不列颠,又怎么会了解那么远的土地呢?不过我很喜欢读报纸,最近报纸上关于波兰的话题不都传的沸沸扬扬吗?俄国人占领了华沙,还在那里犯下了许多战争暴行什么的。”
帕麦斯顿听到这话,只是摆手道:“报纸上说的固然有他自身的一番道理,但是那些憋在小屋子里写稿子的记者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他们只会在背地里暗自揣测,臆想着在遥远的东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像是战争暴行什么的,但凡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他们从来都没用自己那个萎缩的小脑想过这个问题。”
亚瑟问道:“所以您是说,报纸上说的事情都是记者们编造的?”
“是不是编造的,只要看他们有没有去过波兰不就知道了吗?”
帕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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